距离上一次触碰杂记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我的意识也已经完全清醒。
丁卯年正月初五,我终于好受了些,家里面很热闹,很美满,有阿兄锺阿兄,有你,还有诗书易乐,还有韶光阁下和穷奇阁下——我们长时间滞留冰川,只有两位阿兄在书和乐的共同保驾护航之下离开过这满目的冰蓝色,他们拜访了火光族冰耀族以及我们的族人,同时也借嘉明城的网络发布了布告,然后带着丰裕的物资又回到了冰川。
冰蓝色的天地里有千里樱粉色繁花,时空屏障收拢,樱花铺展,家里的毛茸茸们都欢喜地在樱花林里奔跑。诗和易确认了我们的情况都稳定下来,也知道我们久别重逢总归是旁若无人便先后离开。我不想再多留眼泪,我的意识虽已经强固,但是剧烈的情绪波动依旧会带来一些冲击,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利的损伤,所以——我只是遥遥望着蜷缩成一团趴在我枕边的你,回过头慢慢将这一段动荡讲来。
很长很长的文字,我尽可能说得详细一些,你不喜欢,或者说讨厌我瞒你。所以我要讲得清楚一些,你也慢慢看,你回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安定下来才对——至少你决定翻开这本杂记的时候,应该已经安定下来了。
熬夜对我的影响还挺大,至少连熬两日,第一日夜里我熬了一宿将这混乱的风力场勘测了清楚,第二日夜里,你终于入了我的梦,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魂魄入梦,如我所愿,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记不得你和我说了什么——你说,神明想要将你取而代之,粉碎你的存在之后,再借你的躯壳,将我推向云神,夺走我的神力让我泯然于众;你说,你不想看到我们的相爱被他们利用,不想我们还要重蹈覆辙,所以你终于呼唤了被你分割的魂魄来呼唤我,向我求援。
至少你还愿意向我求援,我很开心;但是你告诉我的事情着实不怎么美好,我不开心。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我连夜把阿兄锺阿兄一起叫起来,联合我们三兄妹的所有力量,以羽箭做锚点,阿兄和我的毁灭之力做丝线,连接了我们与冰川。无定替我与阿兄合作,如练和拂槿都守着我,我和阿兄一同爆发毁灭之力,以丝线做基础,神力爆破破开猖狂的风障,我们一同穿越被强硬撕开的风障,来到冰川。
冰川方圆十里风平浪静,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风云波动诡谲、气流都猖狂。看来是大陆的手笔,铁了心要你的意志破碎,杜绝了所有可能得援助,真是歹毒!
可是更歹毒的还在后面。我们千里迢迢来到冰川之后,冰川的入口已经被封住。阿兄锺阿兄一起动用十日陨坠才勉强破开了缝隙让我们能够化风而入。进入之后,就看见已经虚幻的神明们,他们都已经非常虚弱,一时连言语都不能。我不敢贸然出手,阿兄动用神力,并请求帝君一同帮忙,这才让神明们都缓缓恢复。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力能够让神明们都变成虚幻的模样,但是如果连他们都无法再支撑,那可能对于我们而言堪比登天。
可是那又如何,我一样要救你,哪怕我们共同陨落——我们后继有人。
现在已经轮到书和易一同入你的意识,而在他们之后,又是穷奇阁下和韶光姐姐。
大陆此番是下了狠手,只是为了泯灭煙穷的主观意识,看来神确实怕极了他——诗就盘腿坐边上,流云榻都虚幻,险些撑不住她这一缕魂魄的重量;乐只是静默地坐在冰冷的冰面上,周身长风凝滞,情况也不好;而穷奇阁下和韶光姐姐则一起坐在冰面之上,阁下似乎忍受了极大的痛楚,姐姐抱着他聊胜于无地安抚着他的颤抖和焦躁。
不论如何,煙穷作为命运新出现的存在,确实是让众神之巅那群神明们感到颇为头疼,竟然还要联合大陆之上对我的镇压来阻挠你们到来冰川——阁下抬起头望向我,他强撑着站起身,健硕的猛虎站起身,火焰灼烧,丰满的翅膀轻轻一拍,一阵温暖的尘烟扑面而来——煙穷自己的意志已经很衰弱,我和韶光尝试了太久,最后都被迫作罢,我的魂魄快要被压散,韶光还需要保存自己的实力,这样小樱花至少还能最后尝试一次。诗和乐都尽可能将自己的神力用去温养他的自主意识了——裂纹遍布,我也害怕他会撑不住。
但是你们赶到此处,可是因为——姐姐担忧地抱住我,目光又落在我身后的骷髅和白蛇身上:神力都没有完全恢复,这可该怎么办?书和易已经撑了太久,他们的肉体也开始虚幻——我们是一群亡魂,本就不如那群长存的神明,再加上他们在这里留了太多有利于他们的东西,我们真是劣势占尽!真是一样的小人做派!
我大致了解了清楚。
無錯書吧我一进来就发现了你的躯体,是我最熟悉的模样,小小的一只蜷缩成一团。
我要救你,不论什么代价。
阁下知我去意已决,我回头望着他们——我的至亲。
太有可能一去不复返,毕竟他们要粉碎煙穷的自主意识就是为了小樱花渠道云神转世身边为他所驱遣,小樱花主动进入就是羊入虎口——小樱花去意已决,至少留下安排吧,如果你们都没能回来的话。阁下化作原身,慢慢走来,丰满的羽翼拂过我的发丝——等书和易撑不住了,便换我和韶光带你进入。阿兄和锺阿兄并肩立着,我遥遥望着他们,他们是如此登对。
阿兄,锺阿兄,如果我没能活着出来,而是和清穹一同埋葬在这一片冰川,你一定,要将我的躯体一起泯灭,我不要世上,还有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我,以及清穹。你们一同继承我的主张、地位、人脉,继续将这项事业继续下去,三族同盟,与神合谋,将流雪与云生惊蛰完全从众神之巅治下彻底解放。等你们从冰川出去,带去我和清穹的讣告——我望着他们,我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太凶残了一些,我说,要他们将无涯一族屠尽,他们也与神有瓜葛,并亲手杀死了我和你。
他们一起走来将我拥抱。
我们已经失去过你一次,还要有第二次吗?那么短短一年之内?先承受不住的是阿兄,他已经红了眼眶。如果你们都没能出来,我和羽锺就会接过你们的那份,继续走下去。等所有的事情都完成,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他忽然半跪向我行礼,他平举榕苍——我会自裁谢罪,让魂魄升天,亲自告诉你们胜利的消息。别总说着自裁,阿兄——我将他的刀握住,半跪下身——你们借着我和清穹的尸骨向前路走去,不也应该替我们享受这人间的风光吗?阿兄要和锺阿兄好好的在一起,要青史留名,要开创纪元,这才是你们原本该走的路——锺阿兄,你看着点阿兄好不好?锺阿兄只能应声,他伸手拂过眼睛,搂过阿兄,遏住他的手腕。
虽然死亡并非不可能,但是如果你们一同为我们护法,说不定我们能够平安出来,你们可愿意一试?难得的,韶光姐姐居然为阿兄他们出了主意,我一直认为他们不可能和睦的。好,锺阿兄毫无犹豫,总要到头破血流才肯罢休,阁下,请。
如练和无定都围了过来,拂槿也侧卧下身子。我就这样侧卧在拂槿毛茸茸的肚皮上,在如练和无定的拱卫之下。左侧是韶光姐姐,右边是阁下,正对面是你,清穹。
意识沉下去,再浮上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天地。
我以为睁开眼会看到什么非常血腥灰暗的未来,可是入我眼中的,是我的光樱相逢,不过光樱相逢与早樱双筑之后的那片樱花林无比想像——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双筑的那片樱花林才对吧,我们相伴那么多年,光樱相逢到来得实在是有些迟了——只是当时我没有想那么多,因为哪怕是我的到来,樱花林的状态也没有恢复太多:
它们早已经被摧毁,只剩下残树断枝,一地腐烂的花骸与枯萎的樱叶,早已经不是我们从前相伴时那片繁荣烂漫的樱花林了。
别去,小樱花,沉住气,沉住气,不知道那个神现在在哪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暗处对你虎视眈眈,在我们的守护范围之内。
其实不想你来的,我想穷绝应该也不愿让你将自己置身险境,但是如果他也消亡,他害怕你无处可依——出于这个考虑,他最终接受了我的提议,将你也拉入这场旋涡,小樱花——这是书的声音——如果是因为我的提议你再没能回到你家人身边……
我又想起在命运之海之泮那虚幻的黑色袍服,以及那条将我们从冰冷的命运之海之中捞出来的墨鲤——书,如果我和清穹都没能出来,你能不能替我,照顾一下我的两位阿兄?就当补偿我?其实也没什么,当清穹执着地与我站在一起时,我们的命运就已经绑在了一处,谁都不能独活,我不怨谁。我想他能听到,否则怎么会有墨鲤沉入水中的“咕噜噜”的声音?
我将继续走向前方,直至我血流尽,或者是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