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就是三个月,又是一年冬日。清穹不在身边,我也没有经常写杂记的欲望——我不敢轻易出游,万一冰川有什么消息,从家这边赶过去最是方便,桃夭葳蕤她们只能非常遗憾地表示,那我们来年开春再约。

来年开春,来年开春,多么让人心生向往的词语。现在是又一年一月中旬,前往极北冰川前夕。隆冬时节,大雪纷飞。雪线一路南下,直冲无涯领地和南溟领地。应重云会议要求,军场所有少将军一同开启北方屏障以庇护流雪领地,这也是我们决定在冬日前往极北冰川的原因,总有人要去弄明白这异常的天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来交代这冬半年所有的一切,清穹,如果之后你翻看我这本杂记,请原谅我的兴致缺缺。

蜷儿依旧是小孩子心性在我身边蹦蹦跳跳,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清穹的事,若非锺阿兄来我这里打探,我还真被那小家伙骗过去。尨尨也是,哪怕一直陪在蜷儿身边也仍然帮她瞒得很好!主要还是因为宿宿自己已经足够忧虑,没必要再承担来自小家伙们的担忧——语出锺阿兄,那时候他正在厨房里捣鼓西米露,边上还有芒果和西柚、淡奶油,以及一大罐单晶冰糖,说是要做甜品,我又想起当时在水果店,和锺阿兄拿着采购清单在那儿找水果的下午。

自从清穹和神明们一起前往冰川再无音信之后,家里面总会留一个人守着,以备不测。

在十一月中旬,阿兄说他收到了来自冰川的长信,里面是一段神力幻化而成的视频,书找到了在彼世的命运之中其他与我们颇有交集的人们,神明威压之下,流雪也生灵涂炭。我不忍再看,锺阿兄也是,只有阿兄一人坚持着将那段血腥又残酷的命运独自消化。隔日就有人登门拜访,夜阑一支,命运的先知。不过他们来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命运,而是为了反应在食品行业改革中的问题。

这是一块硬骨头,很多企业都昧着良心赚钱,尤其是近些年经济情况下行,作为一个封闭经济体也不知道这些钱都被谁瓜分走了——阿兄嗤笑一声——贵族被视为蛀虫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深阿兄只是静默地看着阿兄,锺阿兄摇摇头。法律治不了贵族,峰爻殿——这是溟河哥哥——如果是从前,也许贵族可以枉顾平民的意愿,但是这些年来,贵族对于平民的依靠在逐渐增加,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高高在上。

桥梁那边确实也在为此发愁,桥梁自己是没有资金的,哪怕在覆雪氏肃清之后,多收的的贿赂以及一些赃款全部都充到桥梁进行改革的资金援助之后,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一个一个环节排除下来,我们只能承认哪怕没有贵族在其中参与,圣城政府治下的流雪依旧是一个黑恶猖獗的土地。而要将他们连根拔起,流雪可能经历大的动荡。

我想,只学圣城语,或者是将自己局限在圣城语和历史学之中,流雪的沉疴找不到医治方式。我也要将目光放到现实之中,政治、经济、法、社会学,我终究不是古时候的人,哪怕身负玄华血脉。

無錯書吧

而且根据之前重云授命桥梁进行的圣城政府信任度和贵族信任度两次的大规模调查结果来看,两方信任度都已经降低,只局限在桥梁之内,再加上一些相关短视频的反应,流雪已经到了一个不得不改革的地步。如果继续按部就班,流雪会毁灭在内外交困之下。桥梁不太相信这个结果,因为重云会议换届并不为外界所知,而且从我们经历的这一切来看,上一届重云会议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心寒。所以桥梁决定开始一场新的调查,调查桥梁贵族的信任度,同时西胤扶桑联合北固夜阑正在进行当时记录片的剪辑与配音,他们准备在仲春月十六进行正式地投放,题目还没想,但是内容之中,包括上一届桥梁会议所经受的大部分事务,包括夏燚府灭族的风邵之战、基因实验的存续、神明的交易,还有我们所遭受的一切挫折和伤害。我们应该能在其中看到我们,你,我,阿兄锺阿兄以及所有贵族的年少人,现在还活着的,已经死去的——

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其实还有冲动,想要他们拍一部三族过往的纪录片,这意味着我们正式与青城帝国撕破脸,正式与众神之巅决裂——可是流雪这个模样,我没有把握。溟河哥哥说他在我们决定接手与冰耀火光两族外交权的时候做过预言,北部八大关隘燃起熊熊烈火,军场伤亡过半,那时候他的星空还没有失准,我不敢冒这个险。

与班里人们走得近了些,偶尔也会带点吃食去和她们分一分。她们问起过你,我只能低下头,摇摇,生硬地换了话题。葳蕤崔嵬杜若在冬假前的一个晴日忽然神神秘秘地塞给我一本小本子,尺寸像纸砖,但是是《春江花月夜》的彩页本。我打开来仔细看去,是她们写的,有关我们的观察日记,两年半,刚好一本。在最后的四页上是她们四个人的一些话语。

我们很荣幸能够与你们做同班同学,未眠。这一本写完了,而且我感觉你似乎并不开心,所以与朋友们商量,把这一本赠与你,并不是诀别,而是,而是希望你能够开心些。我们知道你要做很危险的事,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找我们的!

这个点子是杜若想的,她闲着没事就喜欢观察别人,你看我们的记录里,也是她写得最多最详细。我们很希望你们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们的爱恋无疑是我们追求所爱的最有力的鼓舞。这个社会效率至上,再加上经济下行,我们的专业又是单纯的圣城语,属于最被世人看不起的文科,但是你们在校园内设置的信箱让我们感受到了这个社会,至少在这个校园内还有人在乎我们,是作为人的我们。你那么暖的人,不能在这里消亡。

最初想要观察未眠,是因为未眠的搭配都很好看,哪怕是圣城语专业里也是别具一格。请原谅我们的,不请自来。后来决定记录一些别的,是因为未眠和煙穷将军的相爱,让我们看到了这个逐渐冷漠的社会还有情意可以相信。未眠是重情的人。在第一年结束之时,煙穷将军就交给我们过一封信,他拜托我们多带你出去逛逛,他说因为家里的缘故,你出门不太方便,他说还是要趁自由时多去外面走走看看。我们都应下了,那封信里,有四个小钥匙串,上面各有一颗鲜红的宝石。据煙穷将军口述,带着它,就可以免受一次威胁。煙穷将军也是很温柔体贴的人啊……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呢?

我们来陪你!我虽然来得晚了些,可是未眠,我们是最亲近的——除了婆娑和月见以外!你们两位都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遭受那么多痛苦?为什么那些给我们造成那么大威胁的人却能够高枕无忧?为什么命运多不公?未眠,未眠,你还要在圣城学习好多年,我们之后一起出去走走好不好?不走远,只是在附近逛逛,一日游什么的。从前你身边周流着温柔的风,夏季清凉冬季温暖,可是这半年什么都没有。崔嵬她们认为是因为你太伤心了亏空身体,我看她们都没写,所以我来写这些!

我们来年开春见,未眠,和我们一同出游吧,好不好?在圣城大家都是一样的,这可是你亲口所言,难道还能是虚?我们自知作为平民帮不上你什么,所以如果你有难过的事,完全可以找我们!

你离开后的、圣城的第三年,我和婆娑月见与她们确实走得很近,中午什么的也经常一起去吃饭——阿兄太忙了,深阿兄顾着他;溟河哥哥又常在遗址;锺阿兄又一直守在双筑以防不测——我总归是又有了自由身,能够与朋友们一起相处。我们的相处还不赖,清穹,我想我第一次在一个满是陌生人的地方生出了归属感。

圣城会议召开,第一个议题就是这反常的极端天气,所以最终结果,是我们将于明日,携带双筑前往极北冰川,天气十分恶劣,冰耀传来消息,暴风雪肆虐房屋多有损毁,我前些日子已经将所有族人带到冰耀领地,并和锺阿兄一同在那里部下了守护屏障,应对极端天气应当不成问题;火光族也传来信息,罕见的冬季大风给他们带去了天地昏蒙的冰雪沙尘暴。

说实话我没有出席今年的重云会议,防风大阵,我决定多留几日确认它的功用。

等冰川结束,我要只身前往火光族确认安危,阿兄他们会在冰耀族接上族人们并再一次加固他们的村落,然后再来接上我,一起回到嘉明关外。我不知道冰川之行我们是否都能平安归来,再次聚首在双筑,共赏来年开春、繁花似锦。

祝福我们吧,祝福我们平安归来,祝福流雪一年更胜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