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了至少,在我不得不离家前往圣城时,他已经能够掌握我们的通用语言,至少他能够明确地告知我们,他想要什么,做什么,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在这个于他而言依旧有些陌生的环境里小心翼翼格格不入地瑟缩着。

圣城第三年的第一日夜,暑气不肯退。第一个适应的七日,没有选修课。我调了选课方案,当时婆娑月见也在——我们一同在二楼的小会客厅,没避着清穹。

未眠,未眠,你要因为他——婆娑说着望了一眼依恋地趴在我胳膊上的小毛茸茸——而拒绝这个学期的选修课吗?今年的选修课都挺好的诶。而且不知道今年开了后面会不会补开,来自月见,她试探着想要劝说我。我望着可选择课表,叹了口气,低头望向他。

虽然依恋我、不想放我走,但是他依旧体谅地离开了我的胳膊,然后在我和婆娑月见一起回家时早早蹲坐在门口翘首以盼——锺阿兄说他似乎有感应,提早十分钟就从我们的房间跑出来,又一溜烟冲下楼,然后没了动静,他下楼旁观,是在门口蹲坐着等我,尾巴尖也不甩,像尊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

我不想他一个人在双筑等候我,等太久,我们主修课都在晚上之前结束,所以,至少我不接受晚上的选修课,而且我不想白天中间课程有空,让我需要考虑是否要回家再出来。我一垂眸,就对上他漂亮的鸽血红眼眸。

哦,他最先会唤的字,是我的字,阿樱——天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

阿樱……他笨拙地开口,语速缓缓:阿樱……你去吧,好不好?不要,不要因为我……我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望着屏幕上的课程表:这是我的想法,清穹,这与你没有关系。

他还是这么体谅我,从前也是,他似乎也带了些作为兄长的骄傲,骄傲地望着自己养大的玫瑰带着自己的色彩向未知走去,而他就站在身后,以防不测,也是安栖之地的锚点。我是他养大的玫瑰,我是樱花,但也是他的玫瑰,他一人的——在我过去的岁月中,清穹对我的影响是最大的。我为此感到骄傲,也感到安心,我和他太相似太相熟,这是我们和睦的原因。

我最后选定了课表,一二三四五五天都有课,都集中在上午的三四以及下午的五六七八四节课,中间都没有空课,我想这样至少我只需要出门一趟,其他时间都可以在家里。圣城已经成了我的阻碍,可它从前是我的兴趣所在,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的生存受到了威胁,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爱人更需要我,但总之,我的心已经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扑在圣城语上了。

月见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和我选定了一样的课,并说有熟人在,她也没那么害怕;婆娑依旧在设计学院上选修课,并且十分放心把月见交给我。

晚饭之后她们一起回了副楼,我带着清穹一起去到阿兄锺阿兄身边,开始比对我和阿兄的课表。

很罕见,阿兄有四个晚上都有晚课,顺水推舟,他把上午都尽可能空出。他说,出于政务以及家里留守实力的考虑,他尽可能让我和他的空余时间能够覆盖全时段,加上经管确实非常恶毒地将三门主修课都安排在晚上,还有一个晚上是法学,他确实只能尽可能选择下午有课而上午空出。也算是一种来自兄妹的默契,我靠在沙发背上想,清穹依旧抱着我的胳膊,我左边是阿兄,右边是锺阿兄。那也好,我正好在楼下处理事务,处理完就在一楼等你回来,回来后我们关上门,回房间。锺阿兄接受得相当快,我甚至都怀疑阿兄选课的时候锺阿兄就在他身边坐着。

阿樱……他忽然唤我,我眨眨眼,示意他继续说。他尝试着往上挪了些位置,枕在我上臂:你能不能,也给我讲讲?好,我坚定地望着他,回过另一只胳膊轻轻捋着他的毛毛,我得了空就给你讲,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哪怕我白日必须离开家里一会儿。我会在我们的房间等你回来。他满心信赖满心依恋地望着,还带着笑,显然的开心。

他也曾这样央求我,我记得,当时我也是无比笃定地告诉他,我会告诉他——这一点上,我没有失约。

無錯書吧

如果我们重新开始的一点点认识就是重新走一遍我们当时的经历,我甘之如饴。

我知道我栽得彻底,但是我心甘情愿。

你若是闲着无聊,也可以来找我们,穷绝——阿兄锺阿兄在得知我以“清穹”之名呼唤他之后,便心有灵犀地一同使用“穷绝”之名唤他。他是我有戎的初始成员,只是因为意外暂时退化,我们都护着他,直到他想起来,或者是再度长成。

我还需要休息,血脉里的自愈,还在愈合,体内诸多伤痕。一跟阿兄说话就蔫蔫地,没什么精神,大概是从前的不对付也影响到了现在他们的相处。这是拒绝我们了?锺阿兄试探地问。只是拒绝阿兄了而已。我笑笑,侧目就对上阿兄带了些怨气的目光。宿宿的课不少,再加上你还有两次通途要出门,以及一些外交任务,你吃得消吗?阿兄仔细打量着我的课表,半晌担忧地问。没事的,我主课其实已经少了一些让我之前感到痛苦的东西了,古圣城语以及古文字我还是很喜欢的。课表我是仔细斟酌之后选择的,阿兄不必担心我——倒是阿兄,那么多课又那么密,可以吗?我也好奇地望着他的,有些担心,你的职责比我的职责更重,且经常有一些意外事件需要处理。我会尽可能将这些事情挡下,宿宿,而且有戎有这个底气,让其他人配合我而不是我配合其他人。锺阿兄温柔地抚过我的发,我回头望他。宿宿,我也有这种处理经验,你别担心我们。他含着笑,我侧目去看阿兄,他也是:你应该非常放心我们,宿宿,政务上我们有互相配合的默契,武力上我和你锺阿兄现在基本上已经伤痕痊愈,我们本就是排位第一的组合,现在更是,除了神明,我们还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们是惯会让我放心的,我知道。

回到房间之后,清穹睡得很早,大概是因为白日里我不在,他的休息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比如现在,他就趴在我的案前呼呼大睡,时不时咂咂嘴,可爱得紧。

蜷儿有拂晞拂槿尨和踏云如练一起带着和诗书他们一起在樱花馆长住,也经常会偷跑回来来我这儿撒娇,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小零食以及,以及她失去记忆、比她还幼稚几分的爹爹。不过考虑到日后清穹作为父亲的威严,我没让小家伙多看,只是和她说我需要照顾她完全失忆如一张白纸孱弱不堪的爹爹,原谅娘亲的精力有限与缺席——蜷儿可以在你想回来的任何时候回来,你羽锺舅舅峰爻舅舅也很喜欢你的陪伴。小家伙依旧很开心,可能因为家里大人们多,又只有她一个小孩子,万般宠爱都在一身,所以她可以接受来自母亲的宠爱的一部分的缺失。我依旧歉疚,所以出去玩的时候也会给她带些新奇玩意儿,晚上在清穹趴在我胳膊上的同时也把她圈在我怀中,毕竟天气转凉后,被褥渐厚,完全可以阻拦他们单方面对彼此的发现。不过清穹鲜少在蜷儿跟前摆出作为父亲的架子,他只会拿自己的实力一遍遍地宣告自己对我的第一占有权——在这点上家里的毛茸茸们都一样,尤其是猫科犬科的家伙们。所以可能让他们早些相见,兴许也不是坏事,我就这样抱着蜷儿,任由清穹枕着,等他们自己发现。

如练发现自己更喜欢陪在神明们身边,听诗和书有关神力的研讨以及家中一众神力造物的欢闹,她也是神力的造物。所以保卫双筑的压力就来到了无定身上,一颗骷髅总是到处乱逛。还好白日双筑副楼没有人,而主楼的人认识他,樱花林的毛茸茸们也认识他,否则要是哪一日意外撞见,那是真见了鬼。没办法,要是夜半时分醒来看见一颗骷髅在我枕边眼窝还有粉光,想想都恐怖,不开玩笑。

神明们又恢复到了往常的安逸,神明的棋局暂时没有变化,听阁下的意思是,只有我的神力尽快恢复,将如练和无定所代表的神力尽快纳入神力之源才能允许诗与书一同爆发足够抵抗来自青城帝国蔓延神力的威胁。

说起来也是,大半年过去了,泗霂府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来自青城帝国的消息,照理来说族人在异国他乡遇害,作为工作机关总该对此有一个彻查吧?还是说当时盛怒之下的韶光姐姐就已经将他们威慑?我愿意相信是前一种。

桥梁没来找我,我也就没去主动招惹,毕竟与我的家人们相比,我的理想已经被我放到了非常靠后的位置。

要快些好起来,快些稳定下来,我才能再度做自由的飞鸟,可以无忧无虑地高飞,也可以随心所欲地落下来歇歇脚——不论如何,我都需要家。

家里有大家,还有清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