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贺家兴醒了,第一句话就是“我在哪里?”,感觉到手脚麻木,才知道自已被捆了,看见自已躺在学校治安室里,忍不住大骂汪荣看门狗。

此时张校长来上班,看见汪荣捉到了一个窃贼,称赞汪荣做得对,然后让汪荣把贺家兴的绳索解开,打电话报了警,一会儿,警察过来,将贺家兴铐上,带去派出所审问。

张校长让住校学生来认领自已的服装,学生们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自已的衣物差点被坏人盗走。多亏了汪保安,保住了同学们的财产。

学校召开临时会议,张校长夸赞了汪荣尽职尽责的精神,号召全校师生要向汪荣同志学习,敢于和坏人坏事作斗争。张校长决定,给汪荣每月加十元工资,以示鼓励。

消息传到叶明霞那里,她高兴的想跳,石汝法开玩笑说“注意,别把我侄子乐坏了。”

警察用了两小时,把贺家兴审问的彻彻底底,供出了盗窃学校与黄毛有关;老耗和二狗酒后两次猥亵叶明霞、海龙钢珠枪袭击石汝法的事前盘托出。最后,法院根据黄毛、海龙所犯罪行,判决黄毛、海龙有期徒刑三年,二狗和老耗拘留半个月,罚款三百,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石汝法伤势减轻后,向汪荣和叶明霞提出告别的话。汪荣感到很奇怪,好好的,要去哪里呢?是不是被几个小混混吓怕了。石汝法解释道:

“我的确要回家了,一来出门已经两年多,心里想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对象。二来居住在这,一万个不方便。回家去另起炉灶吧。你有什么话要对你家人说,我转告他们就是了。”汪荣眼睛有点涩,忍不住淌下了几滴泪水。叶明霞也很难过,再三挽留不起作用后,汪荣破例请了假,亲自送石汝法去了长途汽车站乘车,挥手告别。

这年,国家开始重视英语课,将英语纳入中考范围,这可难坏了各农村中学校长。因为,英语教师非常缺乏,教育部门分不下来几个,没有的,自已想办法填上。张校长算了算,全校初中班级共有十二个,一个英语老师负责三个班的话,应该需要四个英语教师。

要找到懂英语的,只能去社会上和刚刚毕业、高考落选的人群里找。张校长托了好多关系,好不容易找来四个人,两个近七十岁,一个二十岁,一个十九岁,至于他们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本校教师不知道,学生更不知道。

但不管如何,找来了那就开始上课吧。初一的可以从ABC二十六个字母开始,初二、初三的就老火了,学生们从来没有接触过英语,一下子就要学习初二、初三的英语知识,困难可想而知。所以分配谁教初一,谁教初二,谁教初三时,四个教师都争着要教初三,原因是教初三可以混,如果从三年级开始算,共八年的课程,一年能学好,简直是天方夜谭。最后校长决定在纸条上写一、二、三,裹成坨,丢在抽屉里,伸手去摸,谁拈到哪个数字,谁就任这个班级的英语老师。

归根结底,年轻的两个拈到了初一和初二,年老的却拈到了初三。

刚开始上英语课时,初三学生觉得新鲜好玩,所以显得安静,课堂纪律正常,学生们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上任英语老师,在心目中评头论足,根本听不进半句去。新鲜感过去后,课堂纪律大变,男生们不是打瞌睡就是玩皮筋讲话;女生则是照镜子染指甲,一句话,英语课犹如虚设,白白浪费学校开支。

汪荣闲着没事,有时也走上学校走廊,教室外听英语教师上课,但他听到的是“嗡嗡嗡”的嘈杂声,英语教师不断地在黑板上抄写课文或者句子,偶尔说几句话,也不知道是说什么。待下课铃声一响,拿着书本,回办公室休息。

学生看见保安在走廊上来回走动,有时也会收敛了“吵闹、打骂,玩耍”的行为,但时间长了,他们又恢复了“无组织、无纪律”状态。

学校领导也了解上英语课的苦衷,所以对英语教师也不采取任何批评手段进行指责,只是要求他们维持正常的教学秩序就行。

偏偏这时初三(一)班转学来了两个女生,一个叫鲍丽,一个叫鲍蓉,是两姊妹,因为父母工作调动,不得不转学。两人在城市学校读书,自三年级开始接触了英语课,功底扎实。当她们第一次进入农村学校,发现上其他科目,课堂纪律还可以,就是英语教师一到,立即喧哗哄闹,整整四十五分钟,直到下课。

鲍丽姐妹搞不清楚,英语课已经被纳入主科,中考时一分顶一分,为什么同学们不认真对待呢?后来得知,因为大家从来都没有学过英语,没有半点底子,所以放弃学习。

尽管学校出现厌学英语这个现状,但两姐妹依然自学,她们知道,要想考取一个好的中专学校或者高中,英语绝对少不了。她俩在自学的过程中,出现了麻烦,就是对课本里许多知识理解不了,于是,去问英语老师。

“老师,请你看看这个句子是什么意思?”

初三(一)班英语教师姓丁,他入学校当代课老师以来,是第一个学生找他问问题。只见他装模作样,戴上老花镜,干咳了两声,然后仔细看一遍,没有说出鲍丽问的句子的意思,搪塞道:“英语句子中的每一个单词,后面单词表都有汉字相对应,你去一个一个地对照翻译就行了。”

鲍丽什么也没有问到,心里嘀咕起来:“老师是不肯告诉我,还是……?英语单词不似汉语,大多数句子,单词的排列也不一样,老师教我按单词的意思翻译,这不是明显有问题吗?”带着疑问,鲍丽又找了一个自已会的选择题,拿去考考这个丁老师。

鲍丽走进教师办公室,当着许多老师的面问丁老师,这个答案应该选哪个?丁老师看了题,面红耳赤地道:“应该选C吧。”鲍丽心里好笑,看来这位丁老师是个南郭先生,什么都不懂,明明A答案,他却偏偏说是C。鲍丽对丁老师没有正确回答学生问题的事实告诉了张校长,张校长道:

“初三这两个英语教师是退役军人,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在部队时,教官可能教了他们几句皮毛英语,因为教育局要求农村学校自行寻找英语教师,不得法子,只要会点的,我都聘请来了。你两姐妹凑合着自学吧!”

鲍丽听了,恍然大悟,原来老师根本不懂英语,既然他不懂,可以去问问初一,初二那两个年轻教师。年轻教师看也不看,道:“自已去问你们的科任老师。”

鲍丽碰了一鼻子灰,委屈的心里难过,埋怨父亲为什么把女儿送来这样的学校。妹子鲍蓉道:“既然这样,下个学期我们转学其他学校吧,这里的英语老师连题都不会做。”

鲍蓉的话被路过的汪荣听到了,他停下脚步,问道:“同学,你说英语老师不会做题,是哪一道题啊,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嘿,教师都不会,一个保安就会?天大的笑话。”鲍丽撇着嘴,不屑说道:“看来下个学期必须转校喽!在这里只能是误人子弟!”

汪荣耐心地道:“你都没有拿给我看,又怎能知道我不会呢?”

鲍丽心想,他要自已找害羞,找难堪,那我就让他满足自已,好好的干自已的保安。

鲍丽翻开英语书,找到一个句子,道:“这个什么意思?”

汪荣看了一眼,流利地先读句子一遍,然后耐心给鲍丽姐妹讲解:“这是一个定语从句,单词排列和汉语有时候正好相反。汉语中如用形容词来修饰名词,形容词在前,名词在后。英语里的形容词要强调名词时,名词放在前面,形容词放在后面。比如‘一个美丽的女孩`翻译成英语就是:the girl who is beautiful,名词在前,形容词在后,而girl叫先行词,who叫连接词。”

鲍蓉姐妹听了,瞪大眼睛,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已,一个保安竟然懂英语?两姐妹又问了许多问题和用英语交流了几个对话,汪荣对答如流,相当完美。鲍丽、鲍蓉立刻来到张校长面前,说保安懂英语,而且很厉害。

其实,汪荣高中时,成绩很优秀,特别是英语科,高考时拿到了九十五分,离满分只差五分,是全县第一名。但物理科却不好,拖了高考时的总成绩,只上了中专线劳改警校,因为班主任通知迟了,耽误了面试,劳改警校读不成,这就是汪荣终身遗憾的事。

张校长听了鲍丽姐妹的反映,喜出望外,跑进治安室,对汪荣道:“原来学校藏龙卧虎,没有受到重用,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啊!汪荣,下学期,我解聘了初三那两个老教师,决定高薪聘请你!”

“谢谢校长,我一定好好温习,教育好英语这科拦路虎。”

叶明霞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看样子临生产不远。叶母搬过来和她居住,以此照顾自已的女儿。叶母问明霞:“你怎能看上汪荣的?其实那小伙倒也不错,能吃苦耐劳,也有孝心,只是那贵州离这太远,你嫁过去,为娘的想你的时候,只能在记忆中了。”

叶明霞听了母亲的话,心中悲切,道:

“选择汪荣,是我的心甘情愿,既然是他的人了,也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在哪里,我就跟他在哪里。至于你们二老,我也会抽空过来看望的。”

叶母饱含眼泪,虽是谈闲事,却好比要分离一样。两娘母一会儿眼泪巴巴,一会儿笑声盈屋,像娃娃脸似的。

叶明霞从木椅上站起,想去方便,突然,肚子一阵剧痛,额头大汗沁头,顿时寸步难行。叶母见状,猜测女儿要分娩了,慌得在屋里团团转。她扶女儿上床,问是不是要生了,明霞痛苦的点点头。

时汪荣正在打扫操场,突感心慌意乱,预感到叶明霞可能要出事,慌忙向张校长打个招呼,飞一般往家里赶。

此时,叶明霞裤腿上已经鲜血淋漓,叶母虽是女人,生过孩子,但当她看见女儿两腿间有个红红的小屁屁时,大惊失色,原来明霞是倒生。农村中,倒生是非常危险的,没有医生的帮助,母子性命难保。叶母急的大声哭喊,要女儿坚持。

汪荣跑进家里,看见老婆撕心裂肺的叫喊,让叶母马上去请接生婆,叶母慌忙向外跑去。汪荣扶着叶明霞,流泪道:“我来迟了,对不起你啊!”叶明霞气喘吁吁,心脏强烈跳动,她强忍剧痛,断断续续对汪荣说:“我快不行了,我走后,你要好好的活着,我在那边也会高兴的。”说毕,头一偏,气绝身亡。

汪荣哭天喊地,抱着叶明霞,眼泪不停地流淌,直喊:“明霞,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不是说好要白头到老吗?你怎么这样狠心啊,明霞!”

叶母、叶父领着接生婆,老远就听见汪荣哭喊连天,不祥征兆立刻涌上心头。进门来,看见叶明霞已离开人世,两老犹如晴天霹雳击中,昏厥过去,不省人事。接生婆掐住叶母的人中,叶母从昏迷中醒来,悲痛欲绝;接生婆用同样的方法,又把叶父唤醒。

叶父冲向汪荣,一拳打在汪荣的鼻梁上,鲜血喷溅,染红了叶明霞的上衣。汪荣没有半句反抗言语,任凭叶父挥拳击打,接生婆看不下去,将叶父抱住,道:“这种情况怪不得人,打死他,人还是走了。”

闻讯赶来的叶氏家族张罗着叶明霞的后事,叶父要汪荣披麻戴孝,守候女儿,汪荣件件答应。张校长代表学校前来吊唁,安慰汪荣,人的生死,命中注定,谁也改变不了。给你找个人暂时代替你的工作十天,十天后赶回学校。汪荣点头答应。

叶明霞的坟墓安葬在治安室的对面不远处,墓头正好面对吉盛中学,墓碑上有汪荣亲笔书写“爱妻叶明霞墓”字样。汪荣早出晚归,在坟墓旁守了七天,不愿离开。最后还是叶母相劝,汪荣才振作起来,跪在叶父叶母脚下,道“两老是明霞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我汪荣发誓,对两老负责一辈子,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