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汪荣、石汝法,冯云、冯忠四人得到了暂时稳定的事做,他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帮着船老大抽沙卖沙,自已的钱包也一天天鼓起来。
罗七、马札上了一条涂红漆的船,刚上去,船老大就命令他们用抹布把船舷、地板及船舱抹干净。二人不敢违命,蹲着身,开始干活。木制的地板上有一颗钉子向上翘,罗七不注意,手指被钉子划破了,鲜血淋漓。
这一幕,正好被船老大看见了,不由恼羞成怒,骂道:
“大正月间,老子需要运气,刚刚上船干活,就开始见血,真他妈的倒霉。”
“老板,这里有一棵钉子,不注意,被它划着了。”马札解释道。
“眼睛瞎了吗?有钉子,为什么不先拔掉?”
“我俩刚上来,不知道工具在哪里啊。”罗七道。
“如在这样毛手毛脚的,给老子趁早走人,我另外去找别个。”
“老板,原谅我们这一次吧,我不是故意的。”罗七说着,把手指伤口涌出的血摔了摔。不想,一滴血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船老大的鼻尖上,这下可把船老大惹怒了。他让媳妇拿来一块湿毛巾,擦干净血迹,然后大喊:“把船靠岸,这样的扫帚星不能要。”
马札还想求情,罗七一把拉住他,摇摇头。待船近岸边,罗七、马札纵身一跃,下了船,然后对船老大道:“滚你娘的,老子也不稀罕去服侍你这条老狗。”
船老大在船上是老板,下了船也是普通人,自已也不想多事,把船开走,另外去找人。
“马札,我看翻沙的事也不是人做的,凭什么让他们呼来唤去?汪荣大哥他们想做就让他们做好了,我们另想办法。”
“事到如今,办法在哪里啊?”马札问。
“我们身上不是有六百多块钱,加起来有一千三四吗?不愁找不到事做。”
“哎!主要是目前不知道要去哪里啊,我俩只读过二年级,认得字不多,不能瞎撞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识字,路在嘴边,我们可以去问啊!”
“就依你的,回七圩去问那面食老板。”
二人没精打采的来到面食摊,女老板问:“怎么,还没有找到沙船?”
“找是找到了,可那老板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我们受不了那个气。想去无锡那边,又不知道怎样走。”
女老板道:“去无锡要往南边走,离这还远呢,你们往扬州车站去,在那里问售票员,然后买票乘车就行了。”
二人买了两碗面,谢过女老板,去小车站等着返扬州的公共汽车。
好不容易等了半天,公共汽车摇晃着才开过来。二人不看此车贴着的路线,也不问车要到哪里,胡乱登上去,找个座位坐下,向售票员买了去终点站的票。
“怎么返回去的车费比来的时候要贵十元钱?”马札疑惑地说。
“可能返回去上坡路多费油,所以贵些。我心情不好,坐着打一会瞌睡。”罗七闭着眼睛道。
年轻人活动量大,又加每晚睡眠质量不好,在公共汽车的颠簸下,二人头靠座椅,昏昏然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罗七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却发现景色陌生得很。他赶忙推醒马札,说道:“不对劲儿啊,这好像不是去扬州的路。”马札揉了揉眼,也慌张起来。
这时,旁边一位大妈好心提醒:“小伙子,你们坐错车喽,这车是开往北边山区的。”两人一听傻了眼。罗七定了定神说:“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山区也没去过,说不定有啥机会呢。”
车子晃晃悠悠到了终点,一个偏僻的小镇。两人下车后四处打量,看到镇中心有不少人围在一起像是在招工。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家果园在招人栽种水果。马札要去应聘,被罗七制止住了,说:“要受人脸嘴,倒不如忍气吞声在那船上,还包吃包住,这栽水果树,也是锄头的活儿,和我们在家种庄稼有何区别?农村上工资也不会高。”
“那你说说,现在我俩该怎么办?”
“亏待我们的肚子已经很长时间了,人生来世,吃穿二字,走,进镇去找一个旅社,住下来吃饱睡好再说。”
马札还在犹豫,听罗七这般说,自已也没有了主意,毕竟罗七年岁大些,见识也比自已丰富,干脆听他的吧!
二人在镇上转悠,问了一个人该镇是否有旅社,那人指着挂有牌子的房子道:“那不是旅社,是什么?”
旅社服务人员见这两个头发蓬乱,衣服肮脏,还散发出臭气的人,哪里看的顺眼,推却道:“今天旅社盘点,不接待客户,你们快走。”
罗七知道这是看着我们穿的破烂,故意拒绝的借口,你不要我们住,我就哆嗦你一下,道“旅社是开来给人住的,只要不赖账,为什么赶走我们?”
服务员是本地人,仗着优势,听罗七顶撞自已,气的满脸通红,道:“你看你二人,头发乱蓬蓬,衣服脏兮兮,鞋底沾满黄泥土,把我们的地板盖被弄脏了,你给我们洗不洗?”
罗七道:“你嫌我们衣服脏,我还嫌你嘴脏,不是怕我们住不起,没钱吧?”罗七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叠钞票向服务员晃了晃,回头对马札道:“兄弟,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去另一家住。”
服务员看见罗七二人穿的虽是破旧肮脏,心里极不情愿,但那叠钱的确太有诱惑力,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大转变,脸上堆起了笑,道:“其实嘛!都是农村人,说你们穿的脏,也非我的本意,好吧,拿出身份证来,我给你们登记一下。”
九十年代初的农村还很贫穷,万元户屈指可数,私人手里拥有几百元钱,算是有能力的了,罗七在砖厂打工的钱用了几张十元票裹着那些五元二元一元甚至五毛二毛的,看起来有好几千哩。服务员看了,怎能不动心呢?
罗七见服务员态度和缓了,这才将身份证递给她。
“呀,还是贵州的,路途遥远啊!你们来干什么?是找亲戚,还是找事做?”
“快登记吧,问这么多干什么?”罗七道。
“住几夜?”罗七回头问马札,马札也很蒙圈,不知要住几夜。
服务员道:“若是找亲戚,又没有音讯,要等找到才离开,起码也要住上三两天;若找工做,现在大正月的,没什么人请人的,你们没有着落,住一天算一天。说说,住几夜?”
罗七道:“先住两夜吧!”
这美名其曰旅社,实质不过是大一点的农村家庭多几间床而已。服务员领着罗七、马札进了里层的房干,说:“就住这里。不是我讨厌你们,你俩这身上已该洗洗了。洗吗?我去烧水,每人两块钱咯,干不干?”
罗七看了看马札,想着确实很久没好好洗漱了,便应道:“行,那就麻烦你了。”服务员哼着小曲儿去烧水了。
两人进了房间,虽说简陋但好歹有个落脚之地。罗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咱们洗完澡,出去看看有没有饭馆,先好好吃一顿。”马札连连点头。
洗完澡后,他们走出旅社。小镇不大,很快就找到一家小饭馆。饭菜虽简单,但香味四溢。说实在的,二人在家除了逢年过节有点好吃的外,还没有品尝到这样的好味道,不禁连吃了几大碗。
吃饱喝足,罗七带着马札进了一家理发店,将头式打理了一番,对着镜子看了看。罗七道:“兄弟啊,人来世间,吃喝穿上,我俩这臭烘烘的中山装,走在哪里,人家都不拿正眼看一看,心里憋屈得很。你看那个店,不是卖西装和皮鞋吗?我们该改头换面了。”
“罗七,我们出门是来打工挣钱,先不要铺张浪费吧,我们还有路费,生活什么的,把钱用完了,怎么办?”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得一天过一天,不要去想多来少去的?走,去看看。”罗七拉着马札,直往西装店。
走进西装店,店员看他俩穿着普通,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仍勉强招呼。罗七不管不顾,挑了一套深色西装换上,站在镜子前自我感觉良好,可马札却扭扭捏捏不肯试穿。罗七劝道:“兄弟,咱得跟上时代,这穿上精神着呢。”马札无奈穿上,只觉浑身不自在。
结账时,店员报出价格,马札心疼得直皱眉。罗七却爽快付了钱,还额外买了双皮鞋。出了店门,马札嘟囔着太贵了。罗七拍拍他肩膀说:“这叫投资,形象好了才能找到更好的事做。”
然而,穿着崭新西装的两人走在路上,总觉得路人投来异样眼光。每走一步,马札都觉得别扭无比,仿佛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罗七虽然故作镇定,但内心也有些后悔冲动消费。不过算一下,兜里还剩四百多快,悔意顿然全无。
二人回到旅社,老板娘兼服务员看见两个帅气的小伙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她的眼神中满是惊讶,之前邋遢的两人竟变得如此体面。
“哟,两位小哥,出去一趟像变了个人似的。真的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服务员笑着说道。
罗七微微点头,“人总是要改变的嘛。没有一层好皮,就连你这个大老板娘也瞧不起我们啊!”
老板娘脸上泛起红晕,显然是对自已一开始看见二人的态度感到内疚。她一改老板的姿态,马上变得温柔体贴起来:“二位,我去烧点小菜,烫一壶酒,我们冰释前嫌,如何?”
“不要钱?”
“对,不要钱,我请你们吃。”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我们怎能辜负老板娘一片心意呢?”
老板娘喵了罗七一眼,脸露喜色,道:“不要钱,但我想,想要……”罗七接过话去,问:“想要什么?”“想要你……你们给我把那个铁炉烧燃,烤着火,喝酒暖和些。”老板娘声音轻但夹着一丝羞意回答道。
罗七和马札糊里糊涂来到的地方是安徽天长县的一个镇。这里的人们不管天气多么的寒冷,都没有烤火的习惯。这老板娘心里有小九九,有自已的目的,可以说,她看上了罗七。
她年方二十六,三年前嫁给了一个木匠,谁知刚结婚不久,就遇到了车祸,丈夫死去,她得到了一笔补偿款,并开了这家旅社。几年来,自已孤芳自赏,惨惨戚戚。因为找不到心仪的,自已还孤身一人,而今见了这贵州来的罗七帅气非凡,心里已经说不出的喜悦,巴不得马上把他占有。
不大一会,炉火燃起来,炉盘上摆了一碟花生米,一碟回锅肉,一碟藕片炒肉丝,一碟韭菜炒鸡蛋,老板娘从柜里拿出两瓶二锅头,打开瓶盖,先给罗七倒了满满一杯,给自已倒满一杯,然后也给马札倒上,笑道:
“二位远道而来,照顾我家生意,我心里感激。今天备了一杯薄酒,粗茶淡饭,希望给点面子,将就吃些。”
马札道:“老板娘,我们刚刚在餐馆里吃了的,肚子已经饱了。今天你的盛情,也不得不应承一下,我喝一口酒表示敬意。喝了这杯酒,我先去睡,你和罗老哥一醉方休吧!”
“俗话说,出门吃三碗,年龄轻轻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喝两杯也没问题,来,吃点菜!”
罗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老板娘站起身来又给他倒酒,无名指和食指却有意去
触摸罗七,罗七假装不知,端起来又喝了一杯。老板娘喜上眉梢,也喝了一杯应酬。
马札不胜酒力,又是坐在炉子旁边,热气喷人,瞌睡早就找上身来,手里的筷子也不听使唤,头一偏,就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罗七抢过二锅头酒瓶,道:“老是让老板娘给我倒酒,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来,借花献佛,我也给你倒一杯。”
“什么老板娘?我叫红珍,以后就叫我红珍。”此时二人酒意浓浓,红珍含情脉脉,眼睛直盯罗七,那罗七不由自主,眼睛也盯着红珍,把个红珍看的垂下头去,害羞不停。
“你多大了,帅哥?”
“今年吃二十四岁的饭。你呢?”
“二十六,比你耻长两岁。”
“那我喊你姐姐了。”
“随你意,喊红珍最好!你结婚了吗?”
红珍羞答答地问,眼睛重新回到罗七脸上,看着罗七回答。罗七笑了笑,答:“结了。“叫什么名字?”罗七道:“叫,叫……”“叫什么?快说啊!”“叫红珍!”
红珍的鹅蛋脸旁好像红墨水染过,她情不自禁扑上去,把罗七紧紧抱住……。自此,罗七一改打工崽的初衷,心思已经发生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