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自已有时候为什么伤心，但是我不介意。如果你有烦恼，可以尽情告诉我。我愿意做那个倾听者。”
山茶花开了，南门到处是扑鼻的花香。一棵茂密的树下站着戴眼镜的少年，课本紧贴着胸膛，远远就在和她招手 。
“小原老师今天迟到了哟，平常是12点准时到的。”图书馆门口，肩部戴着红色袖标的值周女生打量了慕原一眼，面带笑容打趣道。
慕原温柔地侧目一眼，回应:“惠惠，我和我朋友过来学习。”
“朋友?”值周女生目不转睛的眼神这才扫向一旁，短暂在秦珉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后拉回视线，意味深长地点头微笑。
心想，慕原谈恋爱了?只不过那女的好像有些呆呆的，配不配的上他还是个问题。
“行了，你们进来吧。”
慕原瞥了一眼女生手中的登记表:“我们还没登记。”
值日女生大手一挥，无所谓道:“没事啦，小原老师就不需要登记了，又不是那些没素质的学生。”
秦珉跟着慕原来到书馆某个通风的角落，窗户敞开着，时而有风吹进来。
慕原从兜里拿出手机和数据线，插上墙边的插头。
“我带了手机，不会的我们可以查资料。”他将手机摆在桌上，完全不顾周围同学的眼光。
“图书馆让带手机吗?”
“放心，老师看到我带手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的。”
他摊开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错题和扣分的原因。
“我只差文言文解析的那部分了，就想请你帮我看看。”
“你问过老师吗？”秦珉一边帮他分析错题一边说。
“问过很多，但每个人对于题目的理解不同，理念不一样，得到答案也不同。”慕原回答的很认真，像是和老师对话。
“对于我来说，比我优秀的人，就是老师。”
“我享受解题的过程，答案不同又如何。”
答案不同？
答案很重要啊，如果答案是错误的，她做试卷的意义是什么？
秦珉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不过眼里生出几分敬意，这个活在长辈口中的天才少年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按照上课老师讲的知识原封不动地又给慕原讲了一遍，只是对方听完后，表情有些失落，似乎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慕原半开玩笑道:“你果然是好学生，解析跟吴箐课上讲的一模一样。”
“行吧，谢谢你。”他弯起嘴角礼貌一笑。“你有哪些不懂的可以问我，我笔记里也写了很多。”
他将笔记递给秦珉看，自已带上耳机靠着窗听歌。
过了大概十分钟，身旁的少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目光注视着入口的方向。
“那个人应该是你的同学吧？也是二班的。”
秦珉顺着慕原的方向看去，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
他怎么会来图书馆。
没等她开口，慕原又好言相劝道:“你最好离那男生远一点，他是个爱搞霸凌的混混，我班里的女生以前被他欺负过。”
“你很了解他吗？”她停下笔问。
这是秦珉今天听到的第三次关于肖弈的不好言论了。
“不了解，但这是全校人公认的事实。”
她抿了抿嘴，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肖弈，便埋头继续写笔记。
图书馆里很安静，隐隐约约，她听见不远处有争吵声。
她抬起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围满了人。
“肖弈，你在我这里借的钱是不打算还了？”带头的胖子一把揪住肖弈的领子按在墙上，恶狠狠地瞪着他。
“老博，我现在哪有钱，再等一个月我一定给你补齐了。”他的眼神冰冷，少了些傲气。
“下个月？等你毕业了跑路？有钱吃饭，没钱还债呗？”
胖子一拳砸在肖弈的鼻梁位置，大片的鲜血顺着拳头溢出。
肖弈硬着头皮扛下了，任凭自已被揍的鼻青脸肿，没有还一次手。
“亏我们之前还是兄弟，你打王浩的账我们还没算清。”
“今天让你长点记性。”
在场的人没一个敢吱声，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
秦珉按耐不住终是冲出了座位，朝着那帮男生大喊:“你们打人了，等着吃处分吧。”
“我会告诉老师的，你们完了。”她直勾勾地走向人群，发现带头的胖子正是早上要刁难她的人。
“又是你。”胖子也认出了她，不屑一笑。
“告老师？告诉吴箐吗？”男生们一边说一边嘲笑她的无能。
“像你这种软弱的女生就会告老师。”
“他害得你们班评不上先进班级，你觉得吴箐会替他说好话咯？”胖子将近一米八，走到她跟前像看渺小的蚂蚁一样看她，眼里充满了轻蔑。
秦珉被混混们拦在外边，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过，如果自已能保护肖弈，被欺负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受伤。
她最不害怕受伤了。
“博哥，她是我朋友。”
慕原捧着书气喘吁吁地来到秦珉身边，轻抬眼镜，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丢给胖子。
胖子先是一愣，而后收起手笑嘻嘻地看着慕原。“慕原的朋友啊，那这一切都是误会。”
他拍了拍手，回头给男生们使了个眼神。“走了走了，都走吧，别打扰慕哥泡妞。”
“肖弈，今天算你走运，改天再揍你。”
秦珉眼睁睁看着刚才气势汹汹的男生们离开，立马上前抱住了肖弈，泪如泉水涌出。
她心里已经暗暗骂了一万遍。
肖弈，你为什么这么傻，你就不会反抗吗？
你就心甘情愿看着他们揍你？
你不会难过吗？不会害怕吗？你家人不会担心吗...
你不知道我会难过吗？
她蹲下身，静静注视眼前双目无神的少年，紧紧抓住那双冰凉的手。
比她的手还凉。
......
慕原识趣的把课本塞给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去惹不必要的麻烦，下次我可帮不了你。”
秦珉离开校医室的时候，上课铃正好响起。
“你来图书馆做什么，你跟别人约架了？”秦珉没有急着跑回去上课，而是形影不离地陪在肖弈身旁。
肖弈摇摇头，将手中紧握的纸拿给她。
撤销处分申请书。
“快毕业了。”他无力地开口。
“吴箐让我去找老师盖章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你什么都没错。”秦珉心疼地看着他。
给谁道歉？肖弈才不需要道歉。
“我需要。”
“为曾经的错误买单，为那些我伤害过的人道歉。”
“如果不道歉，我的处分没法撤销。”
“我会毕不了业。”肖弈望着天空，眼神缓缓落到她的脸上。
“我原本是来找老师的，凑巧遇到那帮早就闹掰的兄弟罢了。”他哀哀叹了口气，忽然释怀地笑道:“我确实欠了他们很多，我是个没用的人。”
秦珉听到肖弈自暴自弃，心里也闷得难受。
她厌恶自已的平庸，厌恶自已保护不了任何人，只能等着被人保护。
“秦珉，我知道有一天，你会考上大学，会像天上的云一样飘走。”肖弈哑着嗓子说。
飘向有太阳光照耀的地方，直到彻底看不见他。
看不见一无是处的他。
“咳咳，对吗？”肖弈咳嗽了一声，一股血腥味出现在喉咙里，他立刻咽进肚子。那冰冷的脸色没有温度，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无法开口。
“你别一直和我说话了，累不累？”秦珉鼻腔酸了，停下脚步，任由树影挡住自已的难过脸。
沙沙的树叶声缭绕在耳边，风吹起她的头发，吹得左右舞动，她的胸腔也在隐隐作痛。
原来她所想要知道的一切，是刻在肖弈身上的伤疤，当她试着揭开伤疤的那一刻，她的心会疼得受不了。
这是对待小偷的报应吗？
她只是想保护他，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她懦弱、胆小，尽管她没有成为那个最好的，尽管她连自已都保护不好。
“我不懂自已有时候为什么伤心，但是我不介意。”
“如果你有烦恼，可以尽情告诉我。”风小了，她背过身，眼眸里的光在晃动着。
“我愿意做那个倾听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