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年玻璃起雾，我还会写你的名字。”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学校的课程排的更满了，早上下了一阵雨，地面湿答答的。
“不好意思，我的校牌可能忘在教室里了，可以让我进去拿一下吗？”她摸摸校服，发现扣在上面的校牌不见了。
“同学，没戴校牌扣两分。”前面的男生拦住她，往后边拿着名单的学生看了一眼。
秦珉自觉地走向站在保安室门口的男生。
“第一格写上你的班级，后面写你的名字，字写好看点。”男生将名单递给她，抬头扫了一眼，冲她微微一笑，又摆摆手收回名单。
“不用了，快走快走。”
“慕原？”秦珉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一想到自已因为没带校牌而被扣分更加尴尬了。
“学校最近管的严，没戴校牌的被抓到会获得一个通报批评的奖励。”慕原用笔指了指名单上已经记过的名字，诙谐道。
“看在你上次帮我搬书的份上，下不为例咯。”
“谢谢。”
秦珉挪步要走，慕原又叫住她。
“还有，你上回很在乎的那个男生，好像请假了。”
“我早上吃完早点过来值周，他就背着书包往学校外面跑，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手机都跑掉了，还是我过去给他捡的。”慕原微微叹了口气。
很在乎的男生？
肖弈吗？
他要去哪里？
她赶紧擦了擦保安室内起水雾的玻璃，朝对面马路的方向瞟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她忽然有点自责，妈妈送她来学校的路就是那个方向，是不是在她下车的时候错过了肖弈。
慕原无奈地摊开手，好像在告诉她别管。
秦珉迈出保安室，撑起已经积了半边水的伞往教学楼跑。
热气腾腾的教室里，慕月心捧着课本正在领读。
“秦珉是不是给班级扣分了？我看见她走进保安室了，给她记名字的是慕原欸。”后排靠窗的位置，有两个女生在交头接耳。
“嘘，小声点，我可不想惹到副班长，她上次还借我作业抄呢。”
秦珉通过门框的玻璃先看向了空旷的角落，再推门进来。
他真的走了。
“不好意思大家，我来晚了。”她收起伞，低着头谁也没看。
“没事没事，下雨天很正常。”
“都是鬼天气害我们副班长迟到的。”
她发现，她越来越受同学们欢迎了，以前根本没有人理她。
来到座位，身旁少了一个熟悉的人，她感觉身体也好像少了一部分组织，关紧的房间少了一扇门，阻止她呼吸，阻止她逃离黑暗的枷锁。
“陈胖，你知道肖弈去哪了吗？”她轻轻拍了一下陈胖的后背。
陈胖是肖弈最好的兄弟吧？
他一定知道。
陈胖转过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弈哥啊？弈哥回家嘞。”
“他会回来吗？”
“这我不知道，反正下个月高考应该会回来的吧。”
“唉，实话告诉你吧，他爷爷住院了，大大小小费用花了好几万，他奶奶一个人担子太重。”
“所以，他去打工了。”
打工？
像他这样没出过社会的学生，一个月的时间能赚多少钱？
他疯了？
秦珉感到脑袋发昏，肖弈为什么不和她说一声。
如果没钱可以告诉她啊，她能拿好多好多奖学金，都可以帮助他。
她定了定神，想了很多话却只挤出一句:“那他学习怎么办。”
“听天由命呗，我们这种混日子的能混个大专就不错了，总比辍学好。”
中午的食堂很挤，偏偏又是下过雨，潮湿的地板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秦珉硬着头皮挤进小卖部，随手买了面包回教室。
一个人的教室。
一个人的角落，一个人的玻璃窗上还有属于她一个人的雨雾。
她坐到肖弈的座位，眼神扫过桌面。
左上角贴有“肖弈”的纸条还没撕掉。
堆成山的课本从未动过，唯独放在最上面的化学书套了书壳，保存的很新。
秦珉转过身，用食指在起雾的玻璃窗写下肖弈的名字。
“肖弈，你看。”她摸着玻璃自言自语。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肖弈的弈有九个笔画，我数过了。”
“你会写我的名字吗？”
“秦珉的珉，也有九个笔画。”
她在右边写上自已的名字，划了一个圆将两个名字圈起来。
“你说是巧合？不不不。”
她微笑道:“等明年玻璃起雾，我还会写你的名字。”
“到时候你数数看，是不是巧合!”
她坐回座位时，听见衣服掉在地上的声音。
校服，好脏。
一看就是肖弈的。
她拾起校服拍去灰尘，重新挂在椅子后面。
肖弈的外套。
肖弈的影子...
以前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穿着的，为什么现在他却把它落在这里。
不说一声再见就离开。
下午要到会议室开会，各班要派一个代表过去，杨莉去校外参加奥数比赛了，秦珉只好暂时顶替班长的位置。
来开会的都是高三的学生，基本上是班级里成绩优异的学霸。
第一排人坐满了，她找了第二排最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坐下。
玻璃上依旧是雨雾，她用指尖轻轻蹭了一下，凉凉的，格外安心。
门口传来急匆匆地跑动声。
慕原背着棕色小挎包姗姗来迟。
“慕原，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值周累到了？”管理老师关上门，拿了两张纸巾给他。
“不是汗，是水啦，我忘带伞了。”
“我出来的时候还是晴天，走到半路突然下起雨，真倒霉。”慕原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余光朝底下的同学扫视一眼。
他来到秦珉身边拉开椅子:“我能坐这吗？”
“嗯。”
慕原脱掉湿答答的外套，诉苦道:“哎，我刚帮班主任批完作业，半个班级的作业啊，头都大了。”
“你自愿的？”秦珉随口说道。
“哪有，要不是为了多拿一点学分，我才不干呢。”
“偷偷告诉你啊，我班里的那几个老油条，一天天到处惹事，处分都消不完。像今天我值周，那三个混日子的又不戴校牌，结果路上被老师逮个正着。”
“我帮过他们很多次了，他们就是懒得带，偏要搞特立独行，怎么说都不改。”
“到时候毕不了业就自生自灭吧。”慕原摇摇头，眸中的温柔夹杂着无奈。
明明是慕原在说话，秦珉脑中反复出现的却是吴箐在办公室训斥肖弈的场景。
“你小子又给我惹祸，这周的先进班级没了多亏你的功劳。”
“抬头，眼睛看着我!”
“半夜跑出寝室你是想干嘛？你是想气死我吗？想气死我吗？”
“我管不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她越想越难过，摸着玻璃怔征出了神，好像看到的人不是自已，是肖弈。
她记不清从何时开始，只要看见肖弈高兴，她就会跟着高兴一整天。看见肖弈伤心，她也会跟着难过，失眠、睡不着觉。
她变得很在乎他。
她的一部分记忆在试着消化过去，试着去忘记那些不好的，而另一部分在激励着，疗愈着她自已。
开会的内容她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前排的学生离开座位，她便跟着离开。
“你带伞了吗？我真不想淋雨回去了。”走到门口，慕原问她。
“我不知道能不能遮两个人。”秦珉撑开伞，将伞柄递过去。
“谢了，下次如果被记名字的话我还帮你。”
雨水扑面而来，两人才走出去没几步，慕原又把伞还回去。
他的半边身子不出意外的湿了。
“好烦，雨会飘进来，我还是跑回去吧，不然两人都要挨淋。”
慕原扛起外套盖在头上，急匆匆地迈起步子朝教学楼跑去。
秦珉看着慕原的背影变成一个圆点，等到转角处消失。
留她一人撑伞站在雨中。
她收起伞，踩着坑坑洼洼的水潭走，任由几滴水打在身上。
她也是可以淋雨的，但陪她淋雨的人去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