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窗外已下起蒙蒙细雨,渐渐的玻璃雾气弥漫开始模糊不清,连我的视野也变得逼仄。

“小玥,出发前有没有跟你外公说?”小姨边端着水杯边问道。

我似乎出了神的凝望着被被山峦包裹着的村庄绿野,隐隐约约,沿轨旁边灌木丛,枝叶如盖,遮掩了农田庄稼。

临行前那晚外公嘱咐过我……

自打外婆溘然而逝,外公身子愈加瘦弱。

这些年来我总觉得自已亏欠外公他俩太多了。

不知何时外公的声音变得低沉沧桑。

外公言近旨远对我说道:“我的娃儿,长大了,往后的路可要自已走了,老头子我也没几年可活的了。”

外公佝偻着身子,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的点燃了烟斗。深深的吸了一口,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双目空洞地注视着庭院,正是外婆年轻时栽种的花草。

有的姹紫嫣红,有的水流花谢,遍地的残花败蕊,貌似不属于这个季度。

花犹待重开之时,人已不似少年郎。

外公再次意味深长的将目光投向正在若有所思站着的我。

外公整日独守老宅。那时的我才发现外公已瘦骨嶙峋,嘴唇苍白而干裂,两颊凹陷,手臂纤细如柴,青筋暴突。

外公那深陷的眼窝,眼神透着疲惫与沧桑。其不然更多的是对外婆难分昼夜的思念,令他变得越加孤寂,憔悴。

外公缓慢起身,脚步蹒跚地往卧室里走去。

我站在门口,落日的余晖倾斜在院子四下。

我微微闭着双眸。

夕阳,慢慢消匿于山底,四周的光线逐渐暗淡,宁静的院子带着许些忧伤与落寡。

不知我沉溺在这凄凉美景多久了。

外公走了出来,来到我身旁,手里拿着一个陈旧的盒子。

外公沉闷地说:“娃,这里面是你母亲生前陪嫁的戒指,老婆子给雪梅(母亲)留的,要是你不嫌弃……”

我从外公那满是老茧的手里接过盒子,一对龙凤镯子和一枚戒指,随即外公从破旧皱的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

外公说,“这里面是我和老婆子这些来的一些积蓄,娃拿着吧。”

我本想着推辞,外公硬塞到我手里大声说:“拿着!”

盛情难却,我只好替外公保管下。

于是外公便长长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老脸露出一丝微笑,只维持了瞬息。

外公拍了拍我肩膀又接着说:“娃长大,以后的路要自已走了。娃你要记住往前走,背后有外公我,不要轻易回头。”

外公外婆常常会因为日常一些繁琐的小事吵吵闹闹。

外婆总看不惯外公饮酒吸烟,甚至还有一些小赌的爱好。

外公也看不惯外婆,养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多半是因为占地方,招虫子。

每次吵完架,外婆总会喋喋不休在一旁唠叨。

外公则一言不发,闭耳不闻默默看着电视。

不过翌日清晨就重归平常那般恩爱。

那会儿外婆吵闹说得最多的话是,“我真tnd瞎了眼 ,才会嫁给你这种人。”

我则保持着中立。

当他俩问我谁对谁错时,我都是默不作声,只会一个语言动作,点头,无奈的叹口气。

外婆总爱跟我说外公的悄悄话,时而害羞,时而生气。“当年啊!我还没过门时,你外公英俊得很,烟酒不沾,勤劳能干。没想到过了几年,就变了……真tmd瞎了眼了。”

外公无聊时也会偷偷和我讲。

外公一讲到年轻时就笑哈哈,脸上露出淡淡少年时的稚气。

“想当年老婆子,可是美人胚子呢!追她的人,村头排到村尾,最后,老头子我用一碗清汤面拿下了她……嘿嘿!还不是栽到我手里。”外公口咥咥然的说。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直到外婆走了,才彻底“复原”。

有一次周末放假和丫头回来。看见外公在外婆的灵位前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脸色悲痛欲绝的。

外公似乎注意到了我俩的脚步声,卸去沉重的伪装,从而佯装出一股似笑非笑。

或许是外婆那天与世长辞的很突然,外婆没能和嘱咐遗言……

深夜院子里围满了亲戚好友,邻居。

外公显得很平静,他坐在院子里的大理石郭子上沉闷了一宿,目光麻木呆滞,不停的吹着烟。

舅舅舅妈想上前去劝外公,可他性子犟,除了外婆外,谁的话也不好使。

……

舅舅便想将外公接到城里面去住,外公怎么会舍得下陪伴了她生活了一辈子的故乡。

这儿有外公无法割舍的情绊,放不下的回忆。

我们只好叫邻居多多照顾。

如今院子里的花还带着一如既往那般鲜活,有些时候甚至更夺目绚丽。

其实外公一直都在精心侍弄着,因为这是外婆生前为数不多的爱好。

他们也同样着深爱着对方,这种爱不善于表达,一种埋藏于内心深处,却又难以启齿。

爱情的道路必然是曲折的,风和雨的阻挠,也许会破碎,又或者牢固。

一步相识,二步殇之三不伤膝。四步相恋,五步相爱,六步相随,七步相守,八步不离不弃,九步共白头。每一步都是奠定爱情的沉淀。

我和咏珍能走到第几步呢?这是我一直所想着的问题。

“咏珍,我时常幻想能与你携手走过漫长岁月,即使背对命运,也依旧笑对沧桑。”我自个在心里嘀咕着。

也算是我对这份爱情的执念吧。

外公从。柜子里拿出尘封已久的桂花酿,弓着腰,满眼笑意地看向我说“娃,今晚咱爷俩喝上一杯,你可一定要把那咏珍丫头带回来。你看外公一把岁数了,等着喝你的定亲宴呢……”

我故作沉默。

于是外公亲自倒了一杯酒给我。

诀别酒,断肠愁。

“……外公,我……小时候总给您添乱,感谢您和外婆的哺育之恩。”

我旋即将酒一饮而下,迅速双膝跪地,内心一片茫然,眼泪如潮水般倾洒。

脚下看到的是路,走的却是不归路。

外公赶忙搀扶我起来,脸色骤变:“哇,使不得,使不得……”

我俩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外公一手搭着我的肩膀,一手拿着烟酒。一口闷酒一口烟。

外公站起身子往门外看去,意味深长地说:“咱村真美!今年的花开的特别好。尤其是当年在这安居下来时,老婆子栽种的桂花树,那时树还不到她腰间高,如今也算得上满月花香了。平日里老头我不懂得欣赏……唉,不说了”

外公说完,眼神变得郁闷,一直看着院子一处的花草。

实则外公一直活在外婆的思念里,每当夜深一静,外婆的身影便会在外公的脑海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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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一直在深深的眷恋着,在她回忆里经过,留下满是足迹的遗憾。直至我彻底离开,才得以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