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看着我，不是你的错
两人慢步到体育场时，李大磊几人早就到了。
“嚣哥，说好两点，你就真的卡两点呀！”
李大磊撸着额头的那缕鸟毛，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嘴里不停歇。
不过两天没见，李大磊又给他的那缕鸟毛上了色。
“这次居然整成了灰色！”
张嚣一脸的不可思议，指着李大磊的额帘，叹了口气。
“这会，真成鸟毛了！哎，你的审美真是十几年如一日，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方元元听张嚣这么一说，脑海里浮现出扎着冲天辫的李大磊，骑在一根树枝上，在乡间路上呼啸而过的模样，肩膀忍不住抖了又抖。
李大磊被张嚣这么一说，又见方元元笑了，立马捂住心脏，一副遭受重击，受伤严重的模样。
自从染了这个色，见他的人都要暴击他一顿，他真真是怀疑自已的审美了。
“嚣哥！真的很难看吗？”李大磊靠了过来，垂死挣扎。
张嚣又看了看，咂吧了下嘴。
“难看也不至于，就是～嗯～挺像鸟毛的！”一句话，刚刚聚拢一点精神气的李大磊瞬间又涣散了。
他哀怨地瞪了一眼张嚣，说了句：“还是大美有眼光！”随后，朝大美跑了过去。
季元平几人还在占着场地，不方便过来，只是朝张嚣挥了挥手：“嚣哥，快过来！”
“马上！”张嚣应了一句，随后看向方元元，“元元，你是跟我一起玩，还是坐旁边看着。”
方元元指了指旁边的台阶。
张嚣看看，那台阶刚刚好在一栋楼的下面，有阴凉，还能刚刚好看见他们打球。
“行，你就坐这，我打一会儿就来找你！”
方元元点了点头。
张嚣将自已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了方元元，方元元接过，抱在怀里，坐在了台阶上。
头顶传来窗户撞击墙的声音，声音不大，张嚣只是抬头看了看，并没有在意。
窜进球场的张嚣，如鱼得水，瞬间就生龙活虎。
“那就是方元元！”季元平一边将球扔给张嚣，一边问道。
“对！”张嚣接过球，在地上拍打了几下，随后抬手就来了个三分球。
“牛！”金升旭朝张嚣竖了下大拇指。
“方元元确实好看，比你画的要好看多了！”季元平跑到框下，接起落地的球。
张嚣笑了几声，眼睛眉毛都是得意：“那是！他以前更好看，这会，还有点瘦！”
几人都摇了摇头，鄙视地看向张嚣。
“哎，真是随时随地会化身为炫弟狂魔！”季元平撇了撇嘴，将球传给吴美达。
李大磊身子一扭，从两人间窜过，将球给抢了过去，吴美达一看，“嗷呜”一声，追了上去。
几人开始了你抢我夺的游戏，张嚣最灵活，技术也最好，自然抢到的球也多，最后几乎成了众人的“公敌”。
球场上的几人打得酣畅淋漓，青春洋溢，笑声不断。
方元元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张嚣，看着他矫健的身影在球场上肆意跑着，看着他时不时朝自已的方向看过来，看着他明媚到阳光都失色的笑容。
他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躲在阳台后偷窥阳光下熠熠发光的张嚣，从他的快乐里汲取快乐，滋养着自已。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张嚣朝他着急地挥了挥手，嘴里还说着什么，他有些茫然，本能地站了起来，眼神定定地看着朝他狂奔过来的张嚣。
电光石火之间，张嚣跑到方元元的右侧，胳膊一伸，将他拉进怀里。
方元元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听到头顶传来动静，眼前亮光一闪，一块玻璃划过张嚣的胳膊，坠落在地，发出“哐”的一声响，他的心陡然间颤了起来，身体也不停抖动。
张嚣迅速伸出手，将方元元的脑袋按进自已的怀里，嘴里说着：“元元，没事，不怕！”
李大磊吴美达几人也跑了过来。
“嚣哥，没事吧！”李大磊刚说完，就看到张嚣胳膊上不停渗血，忍不住喊了一声，“啊，出血了！”
张嚣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元平！”
季元平动作很快，他一把捡起地上掉落的衣服，用袖子紧紧将伤口裹住，又用另一个袖子加固，最后整件衣服都包裹上，手还用力地按着。
方元元听到李大磊一句“出血了”后，就不停挣扎，想要看看张嚣怎么样。
张嚣的右手一直按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抬头，他只能不停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直到此刻，张嚣才稍稍松开了手，看向眼神涣散，浑身发抖的方元元。
“元元，看着我。”张嚣右手按在方元元的后脑勺上，逼迫他的视线跟自已对上。
“元元，元元，听话，看着我！”
方元元从看见玻璃划过张嚣的胳膊，就陷入了梦魇。
他的脑海里不停出现刀片划过手腕的一幕，血不停朝外涌着，他害怕到了极点。
他经历过死亡的边缘，害怕张嚣也经历。
“元元，元元，我是你嚣哥，我在这，你看着我！”
“听话，看着我！”
“我在这呢，我没事！”
“你别害怕，我没事！”
“元元，元元，看着我，对，看着我！”
“元元，元元，看着我！”
……
方元元恍惚间，一直听到张嚣的声音，他涣散的目光慢慢聚拢，他努力地看着眼前模糊的人脸，努力地辨认着。
“嚣哥，我们得去医院！”季元平有些着急，其他人也一样。
得去医院！
四个字一下子在方元元的脑海里炸了！
张嚣得去医院！不去医院会出事！
方元元一下子回了魂！眼神也有了焦点。
他看了眼张嚣，又看了眼他被衣服裹着的胳膊，一下子跳了起来，拉着张嚣就要朝外走。
“元元，好点了吗？”张嚣拉住方元元。
方元元的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抖着手，指了指张嚣的胳膊，又指了指医院方向。
“好，我们现在去医院！”张嚣又看向李大磊，“大磊，先去路边拦出租，我们去西部医院挂急诊！”
李大磊应了一声“好”立马窜了出去。
“元平，你跟升旭留在这处理这事！”张嚣看见从大厦里急急忙忙跑出来的人，说了句。
季元平想了下，点了点头：“行！一会电话联系！”随后，看向身后的吴美达。
“大美，过来按住！”
吴美达还没动作，方元元就窜了过去，一把接过季元平的活，替张嚣按住伤口。
季元平差点被推倒，忍不住抚额笑了下，这家伙看着挺小，力气还挺大。
张嚣见季元平吃瘪，嘴角勾了勾。
他看了看方元元，小家伙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死死盯着张嚣的胳膊。
去医院的路上，方元元跟个机械人一样，目标就一个，张嚣的胳膊。
就连张嚣喊他，他都不抬头，双手死死按着张嚣的胳膊。
张嚣有些无奈，伸手在方元元头上揉了一把，也不知道今天这事，对元元来说，是好还是坏！
他心里很没底！
玻璃划过他胳膊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元元看见血，不能让元元看见他胳膊被划伤。
果然，方元元出现了应激反应！
不过，看上去，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一阵兵荒马乱后，张嚣的伤口总算是处理好了。
伤口虽然挺深，好在被划的是胳膊的侧边，没有伤到大动脉，也算是幸运。
季元平那边打来电话，了解了下情况，那边人说愿意私了，张嚣让他全权处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不是张嚣动作快，此时，方元元也许就没命了！
想到这，张嚣就后怕不已，拉着方元元的手就忍不住紧了紧。
回到家，已经五点多，张嚣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方元元，也跟着坐了过去。
他伸手，将方元元耳朵里的降噪耳麦取下，将他的脸抬起来，让他看向自已。
“元元！”张嚣眼神紧盯着方元元的眼睛。
方元元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活力，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初见之时的模样。
张嚣的心抖了一下，一股浓浓的心疼弥漫心间。
“元元，是不是觉得今天的事是你的错？”
方元元没有点头，只是眼神闪了一下。
“元元，我想告诉你，不是你的错！”
“降噪耳麦，是我让你戴的！这才导致你没有听到我的喊声！”
“玻璃掉落也不是你的错，是开窗之人没有固定好！”
“你出现在危险的地方，也是我硬要带你去的！”
“所以，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差点就害死你了！”
“如果我再慢一点，也许就失去你了！”
一想到这，张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后怕，又汩汩朝外涌。
“元元，真正该自责的人是我，不是你！”
方元元一字一句听着张嚣的话，抓着张嚣衣摆的手忍不住用力。
“不过，我也不打算自责，世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它发生的原因跟意义。”
“既然发生了，那就往好处想，也许，那才是老天爷安排这件事的原因。”
“就比如今天的事，虽然我依然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后怕，虽然我受伤了，但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你看，你逛街了，开心吧，你看我打球，开心吧，虽然受到了惊吓，但最终有惊无险，我呢，陪你闲逛，我开心，护你周全，我满足，这一切，都是这一点伤换来的，说起来，我们还赚了！”
听着张嚣的歪理，方元元沉闷的心情慢慢好转。
仔细想想，张嚣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不同的人，朝着不同方向思考，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他悲观，就会觉得这事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为了救他，张嚣也不会受伤。
张嚣乐观，就会觉得，这事有惊无险，还有意外之得。
“元元！”张嚣看着方元元先是愣愣地看着自已，随后眼神慢慢有了光，最后眼泪哗哗地流了。
“啊，怎么还哭了！”张嚣手忙脚乱给方元元擦眼泪，越擦越多，最后叹了口气，将方元元的脑袋往自已肩膀上一按。
“想哭就尽情地哭吧！”话刚说完，就感觉自已的肩膀一阵发热，心想，这小家伙的眼泪真真是烫人！
方元元再一次尽情地哭了。
躲在张嚣的肩膀上尽情地哭了！
背上有着张嚣轻拍的手！腰间搭着张嚣的胳膊！
他感觉自已在一个安全的港湾里，不停倾卸着过往的重压！
手腕上的伤疤，他一直觉得是他软弱的表现。
此时，他却又觉得，这是他跟张嚣相见的契机。
如果他不割腕，他就不会去西部医疗中心，就不会失神间走到体育场，就不会看见张嚣。
没有看见张嚣，就不会知道张嚣在市一中，不会产生追随张嚣的念头，不会有勇气离开方家搬进共青村，不会进入市一中。
不进入市一中，则不会遇到张嚣，不会得到张嚣的视线，不会得到如今的呵护跟关爱。
正如张嚣所说，世间的每一件事，都有他要发生的意义。
凡事都有好有坏，我们要接受它不好的一面，也要看到它好的一面！
想到这，方元元从张嚣的肩膀上抬起了头，伸手将自已的护腕摘了下来。
“怎么了？”张嚣看着方元元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几道狰狞的伤口赫然出现在方元元的手腕上，触目惊心！
张嚣忍不住伸手在伤疤上摩挲了几下，心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自从他跟上方元元后，这个护腕才出现在方元元的手上。
他一直都知道护腕下有什么，却也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元元主动摘下了护腕，说明，他已经能够正视过去的这道疤。
这对元元来说，又是一次进步。
“疼吗？”张嚣抓起方元元的手腕，手捂着，心疼地问道。
方元元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了神采。
从今天开始，这些伤疤有了新的含义，不再是耻辱的象征，而是新生的里程碑！
“我家元元总是这么棒！”张嚣的赞美之词再次脱口而出。
方元元抬起哭肿的眼睛，带着疑惑看向张嚣。
张嚣笑了笑，伸手戳了戳方元元哭得都快透明的皮肤。
“这世上，敢直面死亡的人，没有几个，元元是其中一个！”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能够突破本性，直面死亡，这不是软弱，这是勇者！”
“元元最棒的是，能够跨过死亡，涅槃重生！”
“元元，嚣哥以你为傲！”
张嚣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对着方元元说着。
很认真，很认真，发自内心的！
方元元听得很仔细，也很认真，张嚣的话，一字一句刻在了他的心上，不停覆盖过往的痕迹。
“嚣哥相信，你会越来越好！越来越璀璨！明珠蒙尘都是短暂的，一阵风吹过，灰尘要是散不去，那就多来几阵，实在不行，哥帮你擦干净！”
方元元的嘴角动了动，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笑一下给哥看看呗！”张嚣一副登徒子模样，右手食指挑起方元元的下巴，眨巴着眼说道。
方元元抿了抿嘴，撅了撅脑袋，没能挣脱那根手指，最后瞪了张嚣一眼。
“呵呵呵！”
张嚣放下手指，朝沙发上一倒，笑了起来。
这次的事件，虽然很突发，很意外，甚至还差点就出事。
就跟他十一岁那年在枇杷树下扔铁爪差点玩完一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晚上，张嚣回去后，方元元将张嚣那件染血的衣服泡了泡，随后使尽了各种办法，又是洗衣液，又是洗涤剂，又是洗衣服，足足洗了半个多小时，才将血渍洗干净。
哪怕是沾血的衣服，只要是张嚣的，他都舍不得扔。
何况，这件衣服还是他在体育场再次看见张嚣时，他穿在身上的那件，后背有个粗大的“8”字。
意义更是不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