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和斌的骨灰运回了国内。葬礼选在了骨灰运回后的一周。
魏子贵来到了他父亲生前所在的学校,他接到学校的通知,要收拾好他父亲遗留下来的物品。魏和斌原先作为这个大学的物理系主任,被分配到一个单独的办公室中。考虑到魏和斌在过去的成就和为大学所作的贡献,所以即使父亲离职很久,校方也没有处理他的办公室。此时的办公室里,虽然已经布满了灰尘,但还是可以看出父亲在离开前,十分认真地整理过桌面。魏子贵认真地整理着桌面,收拾好父亲过去的陈年旧物。
也就在他收拾的过程中,他看见了一些和教学文案不一样的文件,这些文件就是父亲在离职的这段时间里所做的工作。
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一个关于太阳的研究。这份研究通过一条条精确的数据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太阳将在2008年发生氦闪,这次氦闪也将对地球造成重大影响。
魏子贵看着这份研究,当他准备再次细细阅读时,他察觉到一个人走进了办公室。他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身影。
这个身影十分熟悉,那就是在高中时期第一次告诉他一些关于时间概念的老师——朱宇。
魏子贵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特别吃惊,朱宇是父亲的同事,也是父亲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朋友。魏子贵立刻站了起来,说道:“朱老师,您来了。”
朱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那么客气。
魏子贵随后挪了一张椅子给了朱宇。
也就在这时,朱宇看见了那份关于2008年的太阳氦闪研究。他抬起眼打量着魏子贵。
“听到你父亲去世,我很难过。”朱宇说道,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魏子贵则看向了办公桌,说道:“他离开前,只是告诉我,他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出差,但是我并不知道他工作的具体内容,也不知道原来他已经离职有一段时间了。”
“或许害怕你担心吧······那份文稿,可以给我看一下嘛?”朱宇指着那份关于2008年太阳发生氦闪的文稿说道。
魏子贵愣了一下,然后转身拿起了那份研究,递给了朱宇。
朱宇接过后,没有认真看里面的内容,只是潦草地翻了一下。“这份文稿,你看过了?”他问道。
“没有,老师······但是我看到了结论。”魏子贵说道:“这样恐怖的结论,如果父亲的研究没有出现问题的话,我们应该上报的。”
朱宇点了点头,“是的,子贵,确实应该上报,但是现在不行。”
魏子贵看着朱宇,显示出一脸疑惑。
朱宇说道:“其实,我这次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拿走这份文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来找你的。”
听完,魏子贵的眼前突然一黑,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这份文件上的数据,是通过全球重要的航天局权威计算出来的,也是通过全球零星重要的天体物理学家推断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个结论很可能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现在,这个结论、这份文件还不应该公开,还不应该被人知晓,按理来说,你也不应该知道。”朱宇说道,“其实在来之前,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这些年你父亲研究的内容,但现在看来,死者为大,而且你也已经看到这份文档了,也应该告诉你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
朱宇看着魏子贵,魏子贵看着眼前的老师,他十分吃惊,自己的父亲究竟在过去从事着什么样的工作。
“我们把你父亲的东西收拾好吧,先拿出去放到我的车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父亲在过去的几年里工作的地方。”朱宇说着,站起身来开始收拾了东西。魏子贵也回过神来,也继续收拾着父亲的遗物。
在他们收拾完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们在收拾好东西放进车里后,朱宇载着魏子贵前往过去魏和斌的秘密基地——亚洲太阳观察委员会的基地。
月光撒在魏和斌当初前往基地的路上,遗留着他那时候的责任感和决心。
基地是选在市中心的郊区,这一块地方最开始是一片废弃工厂,后来被魏和斌选中,建成了基地。当朱宇和魏子贵来到时,这里的外观依旧是一片被废弃的模样。
在月黑之下,这里透露出一股阴森之气,魏子贵不禁打着寒颤。
进入这片工厂后,朱宇开车来到了一个仓库面前,熄火、停车。然后示意魏子贵可以下车。
魏子贵看着附近的荒凉,再想象自己父亲当初竟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心中有些难言之痛。他的父亲竟然为了全人类的命运,放弃在高等学府内教学,来到这里度过自己生命最后的一段日子。
“我们走进去吧。”朱宇下了车,和他说道。
他们进入了这边仓库,这个仓库看着十分宽敞,但是里面丢弃了许多杂物、小型货车、还有一些废旧的原材料,空气中透露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废弃金属的味道。
他们走过了层层物品,然后来到了一个铁栅栏门前,朱宇奋力推开,栅栏门发出陈年已久的响声,然后和魏子贵一起走了进去。此时的魏子贵发现,原来这个是早些年才有的旧式电梯。他们乘坐电梯下去。
电梯一下子就停了,显示在负一层。
魏子贵推开了门,然后委员会的基地才正式进入他的眼帘。
这里处于原来废弃工厂的负一层,虽然处于负一层,但是有通风口提供外界空气,有模拟太阳光提供光源,或许是为了使地下室不那么暗淡,天花板墙壁和地面都涂上了白色的漆。此时的基地还是有很多人在工作,看到魏子贵的到来,先是感到一丝诧异,但是看见了朱宇后,便继续自己的工作。就在这些人抬头的一瞬间,魏子贵认出了这些人,他虽然无法准确地说出他们的名字,但是他通过自己过去的学识可以认定的是,这些人都是目前亚洲物理领域里的科学家。
这些科学家拥挤在这一个小小的地下室里,地上满是计算的稿纸。这里有许多计算机和桌子,然后是捆扎在一块的电线,像是被扰乱的蜘蛛网,这里不乏讨论的声音,但是由于太混杂,魏子贵听不清他们究竟在交流什么。朱宇在他的前面走着,魏子贵在后面跟随,他们有些人会抬起头来看一眼他们,但是又很快低下头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一直向前,直到一个房间里。朱宇推开门,一间杂乱的办公室在魏子贵面前。要不是因为有一台计算机,魏子贵都认不出这是一个办公室。
“这是你父亲生前工作的地方。”朱宇说道。
魏子贵走进来,翻弄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大都都是关于太阳氦闪的计算,显然,那个2008年太阳将会爆发氦闪的结论就是最近才得出来的结果。
此外,桌面上杂乱不堪,除了计算机的屏幕,还有计算机前的一小块空地,剩下的都被稿纸和文件占领,因为处于地下室的缘故,这些稿纸都积满了灰尘。他的父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的。
“你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和你的母亲在大西北工作,我想,在这里让他想起来了那时候的感觉。他没有抱怨过这里的环境。”朱宇说着,“我和他算是战友,我们在前往大西北的同一节车厢相遇,在聊天的时候也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是校友。我们还聊了很多很多,我们成为了朋友,我几乎见证了他和你母亲的爱情。但是比起这些,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你父亲能被号召到大西北的原因。
“我当时看我们聊的正好,我就属于是没话找话,我问他:‘你来大西北的目的是什么?’
“你父亲脸上突然收起刚刚聊天时的欢笑,转而是换上了严肃的面孔,看着列车外急冲冲划去的身影,那些都是横跨整个Z国时,才可以看到的疆域。然后他鉴定地说着:‘为了让我们国家也可以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这样,我们就不会再被人欺负。’
“当时我楞了一下,我环顾四周,我看着其他和我们一起聊天的人,他们都一脸崇敬地看着你父亲,但是没有人说话。而我,我只是一心想着,在国外我的能力无法让我获得今天这般地位,但是国内我却可以混个功臣,而且以后也有不错的待遇,所以我响应了号召,我去往了西北。
“也就是这样,你父亲以一个理想主义者、拥有大格局的形象留在了我的心中,时至今日,他也是以这样的形象死去。”朱宇说完,看向魏子贵。
他顿了顿,说道:“你的父亲被邀请去一次关于太阳的学术研讨会,也就是在这个研讨会上,他知道了太阳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异常膨胀,若以这个速度不断膨胀的话,最后就会造成整个太阳系的灭亡。
“或许在许多人,到他这样半退休的年纪,完全可以当个热闹看一下,没有必要去深究,甚至又投入自己年轻时一般的热情到这当中去,但是你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以一种我认为是极其自负的意志,在国内建立了相关的学术组织,专门研究太阳,这个学术组织越做越大,甚至蔓延了整个亚洲,和欧洲的相关组织也建立了联系,太阳的秘密也被越来越多人看见,他成为了这个组织的领导。
“可是这还不够,他还要继续研究,研究人类能够延续生存的办法,并且想办法告诉政府。他就在这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突然,朱宇低下头,魏子贵注意到他眼中泛着泪光。
“是我邀请他参加的学术研讨会······是我害死了他。”
朱宇说完,看向魏子贵。魏子贵没有说话,就是静静地看着办公桌,他似乎看到了父亲那个勤勤恳恳、为人类寻找出路的样子,他看见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父亲,他看见他在这里肆意挥洒自己的热情,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像是自己小时候每一次进入父亲的书房,又像是父亲和他一起阅读那些深奥的科学书籍。
他也流下了眼泪。
他印象里没有母亲动态的形象,自打他记事起,他也只是看过母亲的照片,他看着照片里慈爱的母亲,但却不知道到底什么代表母亲。父亲陪伴了他一大半辈子,现在却也离他而去,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亲人了。
他不希望自己再失去什么了。
朱宇抹去眼泪,说:“我······我和你父亲聊过天,我问过他,希望你变成他的样子吗?他说他并不希望,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最为亏欠的,就是你,他虽然尽力地给予你父爱,但是母爱是永远欠缺的,他也只是在学业上给予了你很多,但是在更多的关于人性、生活上的,他能给的少之又少,他拥有是亏欠的。他希望你能够平凡地活下去,做一个平凡的人。”
我知道了,父亲,我现在已经不希望自己再失去什么了。魏子贵心想,然后继续看着这间昏暗的办公室,他看着这里的一切。
一段时间后,他们走出了办公室,办公室外,那些学术者和科学家,还在继续自己的计算和讨论。是的,一个魏和斌死了,但是太阳危机还在继续。人类依旧需要一批人来警醒、吹哨,来警告世俗的人们,地球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朱宇开车将魏子贵送回了家,这一路上,魏子贵几乎没有说什么话,他沉思着,慢慢消化自己这几天知道的一切。朱宇帮忙一起将魏和斌的遗物,搬回了魏子贵的家。
临走前,魏子贵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父亲的葬礼日期选中了会告诉您,感谢您。”
朱宇点了点头,驾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