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魏子贵将这些事情写信给了父亲。

此时的父亲还在委员会中奔波,他深知人类政客是无法为人类的延续做出贡献的。所以他积极和欧洲和美洲方面委员会联系。在这些期间,他们在可控核聚变、人工生物圈等方面都画出了伟大的蓝图,这些蓝图在后面都会受到联合国的重视,并且是未来人类文明延续计划的重要来源。

魏子贵此时已经是一位国家天体物理学院士,陈琳则在另外的大学中担任历史教授。在工作之余,魏子贵还在继续着有关时间旅行之类的课题。虽然时间在不断往前,一切都很平凡顺利,但是父亲是癌症晚期的这件事情一直困扰着魏子贵。父亲在这些年都很少与自己联系,那么他究竟在忙些什么。他想知道所有的一切。

他来到了父亲的大学,来到了父亲的办公室。但是被学校告知,父亲已经离职有一段时间了。学校方面是看在父亲的工作态度和在物理领域里的威望,才一直留住这个办公室,并且一直挂有他的工作岗位的。父亲很多同事看到魏子贵的到来,都前来询问情况,其中大都是关于父亲最近的情况,有没有生病之类的寒暄问候,显然他们也不清楚父亲的行踪。

他知道,父亲没有失踪,只是可能在进行某个秘密的国家项目。就同他过去讲起的,在那个特殊时期前往国家荒芜的西北沙漠一样,研发着什么。因为父亲最近还是有和自己通信,只是比较少,但是从其中的文字和温度,他感受到那就是父亲。

他代替父亲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同事聊了聊家常。走前,他提出想要看一下父亲的办公室,进门后看到了父亲桌前整齐的文件。他翻开了这些文件,都是他在大学教书的课题,但是有几份吸引了他的注意,上面是有关太阳的研究。但是他并没有仔细查看,就离开了学校。

此时外面风雨大作。风雨相加,让魏子贵眼前挂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纱,耳边是类似希望古典音乐中的人声。他径直走回家中。

陈琳知道他去了哪里,父亲长时间没有联系,自然也让她感到十分奇怪。她此时会准备好饭菜,等待魏子贵回来。

雨水几乎打湿了他的全身。但是他还是平安地回到了家中。他点开门铃,迎面的不是陈琳,而是一位外表十分狼狈的少年。这个少年穿着破烂的衬衣,头发长而乱,一看就是一位流浪的小孩。这个穿着让魏子贵想起从前的自己。

“抱歉······我走错了?”魏子贵说道。然后看了看门牌,在确定是自己家后,叫了几声陈琳。陈琳闻讯过来,笑着迎接魏子贵。

见他十分诧异地看着这位少年,她解释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个孩子在我们小区外坐着,没有伞,就一直孤零零地淋着雨,我看着揪心,就把他带回来了。”

魏子贵看着这个少年,笑了笑,问:“孩子,你家在哪······”

“我都问过了,他是个孤儿。”陈琳说道。

“孤儿······”魏子贵看着他,“一起吃饭吧。”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饭桌上,少年没有说话,就是一直吃着饭。魏子贵以为这样的流浪小孩,应该会在餐桌上表现出一种狼吞虎咽的样子,但是没有,而是安静地、斯文地吃着每一口米饭。

“父亲怎么样了?”陈琳问道。

魏子贵摇了摇头,“没找到他,学校说,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学校了,学校是看在他过去的贡献和学术领域里的成就才一直留着他的岗位。”

“他会去哪里呢?”陈琳说道。

“孩子,你有名字吗?”陈琳转头问那个少年。

突然间,魏子贵和陈琳都感觉到少年眼中有了光。

“没有。”少年回应道。

陈琳俩人都吃了一惊,因为这是他到家中说的第一句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魏子贵问道。

少年没有回应,只是眼里多了些落寞,表现出难过的神情。“我······我不知道。”

魏子贵没有继续问,他觉得这一切可能是徒劳的。他计划着在今晚的风雨后,将他交给警局,把一个孩子留在家里并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我就好像做了个梦,梦醒了,我就在这了。”少年说出了这句话。

魏子贵被这句话感到震惊,但是更多的是觉得奇怪。陈琳则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之类的话,他们就继续让孩子留在家中。魏子贵对陈琳说了自己的顾虑,陈琳自己也知道,但是说没事,她相信这个孩子是善良的。

“我总觉得他很亲切。”陈琳说道。

魏子贵知道他怎么劝说,陈琳都会让他留下来,在他眼中,陈琳就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但是他还是提出,要将孩子带到警局中去。陈琳同意了。

父亲在委员会中的工作依旧没有停止,他一次偷偷回到了学校,拿到了魏子贵给他的信件。他知道魏子贵已经知晓他的病症,但是他转身又回到了工作当中。人工生物圈和可控核聚变在委员会的人员召集、和各方资源提供之下,有了一个相当成熟的模型,在未来,人类战舰的建造可以实现。列加索夫听取了父亲的建议,在世界各地开展相关游行。但是都被镇压了下去,他们被当作和许多利用外星人盲目编纂的邪教一样看待。其中最为大型的一次,是在联合国大厦前的游行示威仪式,很多底层成员被捕。这一次失败的示威游行,给各个方面的委员会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为什么提醒一次灾难如此困难。

父亲一次前往了欧洲,准备和列加索夫见面。此时的列加索夫还在航天局中工作,通知父亲需要耽搁一些时间。于是父亲就先前往了一家由委员会组织开的一家酒店中落脚。然后在酒店内的咖啡馆喝上了咖啡。

忽然,一位面相刚毅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寸头,看出来并没有四十岁,但是法令纹却十分明显。

父亲感受到这个人或许参过军,也估计这个人或许是委员会的成员。父亲是亚洲方面的委员会主席,所以委员会内很多人认识他。

这个人没有说什么,而是也点了杯咖啡。然后开口说话,:“联合国的示威游行让人十分难过。”

就因为这句话,他默认了这个人就是委员会成员。

“是的,很疑惑,为什么叫醒当权的人如此困难。”父亲说道。

“其实这很好理解,最大的问题是,很多人并不相信这个危机的存在,毕竟太阳内部的氢元素为什么会突然减少,这个原因就很难让人琢磨,以人类现在的能力也不可能真正开着探测器去检测,所以这一切本身无法用最直接的方法证实。但是根本问题是,这是四百年后的灾难,就像是环保问题一样,我们知道很多东西不应该开发,不应该发展这些开发和发展在未来肯定会造成环境的破坏,使得地球不适合人类居住,但现在并不是那个时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这个人说道。

父亲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就是目前委员会所提出的一系列议案无法受到重视的原因。

“院士,您已经做的够多的了,对于一个微薄的科学家来说,您已经尽职尽责了。”

“谢谢,但我们的任务显然还没有达成。”

“您孩子是研究时间旅行的?”

父亲听到这句话感到有些吃惊,但是觉得眼前这位毕竟是Z国人,按照自己的声望,知晓自己的孩子正常。“是的,他小时候对时间就感兴趣。我们之前见过吗?”

“这真厉害,时间旅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完全是小说和电影里的事情。我想您没有见过我,院士。对了,院士,我还知道您现在已经身患肝癌,而且是晚期,我觉得您在今天的见面后最好要检查一下,以您现在的情况,坚持不了多久了。”

父亲听到这句话后眼前一黑,他对眼前这个人有些害怕。或许可能是前几次游行之后,各国调查出来了我们这个组织,并且准备刺杀高级成员······

“不要吃惊,院士,我只是希望以此来告诉您,我说出的话有多少分量。院士,请您一定要告诉您的孩子,时间研究无论如何都要进行下去。比起人类战舰,时间旅行才是希望。”

天啊,他在说什么······父亲心想,此时一股不适感涌上全身。

“相信我,院士,就在2008年,人类将会改变对太阳危机的态度。无论太阳有多么难用肉眼直视,人类都将面对它。”

父亲强撑着身体听完他的每一句话。他拉着这个男人,希望看清他的双眼。

“您的宿命完成了,院士······”男人顿了顿,“我叫张维,记住我的话。”

列加索夫从航天局出来后,就收到了父亲被送往当地急救室的消息。

当魏子贵收到通知的时候,父亲已经被送回国,在他所在岗位附近的医院里。魏子贵没有想到,经历了那么长的分别,最后却在病房中见到父亲。医院方面也已经告知了魏子贵,父亲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

此时的父亲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夕阳,回顾自己的过去。魏子贵和陈琳坐在他的身旁。

父亲握着魏子贵的手,说:

“我昏迷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就和我的人生那么长。印象最深的,还是我和你母亲在大西北的地方见面,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很艰难的日子,但却是相比于当时大部分人要自由、没有忧愁的日子。

“当时我们被赋予了崇高的使命,我们脑子里的学识有了用武之地,说实话,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这就像拥有了新生。我们站在土地之上,脑子里全有着全宇宙的知识,这实在是孤独,而且迷茫。但还是有一天,我们的学识被赋予了价值。

“当时全国的命运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从我们手中建造出的武器,将会改变一切,我们带着我们的信仰前进。我记得当时我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我们相比于其他国家,没有先进的设备、没有良好的办公环境,我们只有人,我们只有血肉之躯。我们用着笔和纸,在没有边际的计算中度过。那时候的我们,就是一股绳,没有猜忌、没有利益,就是所有人在往着一个方向前进。”

魏子贵听父亲描述的梦,父亲将自己生命后半段所有的遗憾都凝结在了梦里。

“可是呀,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没有了当时的冲劲了,只有眼前的利益,只有没意义的内斗。愚昧!真的愚昧。”父亲说完,看着魏子贵。

他突然想起自己晕倒前看见的人,也突然想起自己梦里最为梦幻的部分。他不知道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在一个环中,他走走停停,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很慢。快地可以看见一个王朝的兴衰,慢的可以看见一个人的一生。他在这个环中,看见了他的孩子——魏子贵。

“孩子啊······”父亲说着,看向了魏子贵,“我看见了你······”

魏子贵紧紧抓住父亲的手,在这般的时间长河里,自己仍然是父亲最为重要的一环。

“我就好像看了一本书一样,我看见了你,你或许不是写书的人,但是你至少是写书的笔。我记得你的样子,我一定看见了你······

“你的研究要继续下去,一定要继续下去!你是最后的希望了,最后的······人类的未来,不能缺少你这一环,你一定是最重要的一环。”

魏子贵每每回想父亲的遗言,都会在这后半段的描述里觉得一头雾水。父亲在人世间的弥留之际,或许看见了一些东西,那个东西是关于人类的一生。其实父亲在离开人世间前,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看见了魏子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