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娘就是在这样的大雨天死的

程予檐不到天亮出门，深夜才归，手里总揣着她喜欢的零嘴。他抽不出空余时间，但一定会陪她吃晚饭，一天也就只吃这一顿。

赵歆然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每天给程予檐做菜，跟后厨一样的菜式，她的看着更诱人，程予檐却不多看一眼。

窗外下着大暴雨，石头大的雨点落在地上劈啪作响，时不时有雷声响起。这雨下了许久，没有要停的意思。

赵歆然连语禾院的大门都出不去，林厌奚只能叫听雪收拾间屋子给她歇息。

两人躺在床上，程予檐开口道：“明日我要开始着手准备七城大会，朝生帮我打下手，城中的事就交给你了。”

林厌奚这两日闲得快生霉了，她在府里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听雪什么都顺着她。程予檐在家还能跟她斗斗嘴，偏他整日不着家。

听他说这句话，林厌奚笑逐颜开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七城大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也可以尽情吩咐我。”她这些年跟着林父积累了不少经验，做起来也不会手忙脚乱。

“这么开心。”程予檐也笑了。

林厌奚道：“换你整日呆在府里无所事事，现在有个美差落到你手上，你开不开心。”

可惜只能干这几天，七城大会一过，她又要在语禾院长蘑菇。

程予檐看出她心中想什么，一句话破除她的消沉：“你喜欢的话，以后可以继续干，趁这几日熟悉熟悉。朝生不喜欢管理城中的事，总念叨他没有休息时间带施姐儿和她娘出门游玩，正好给他放个长假，你来协助我。”

林厌奚开心道：“我绝对比程朝生那小子干得好，他除了流着两行鼻涕跟在你后面狐假虎威，他还会干什么。”

程予檐笑道：“那是小时候，朝生现在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他要是听见你说这句话，估计要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吃不下才好。”他身子变差，就管不了这城中的事。为了屿阳城的发展，她只好临危受命接管他的位置。

话音刚落，外面轰隆一声巨响，林厌奚没有防备，吓得抖了下。程予檐把她揽进怀里，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林厌奚一瞬间绷直了身体，硬得像条死了好几天的鱼，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她恍惚间想起在绥云城时程予檐也是这样抱着她。

只是那时的她神志不清，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的耳朵烫得吓人，程予檐低下头看她，正要张嘴调侃，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

敲门声凭空在午夜出现，怪吓人的。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表哥”。

“她又闹什么幺蛾子。”林厌奚实在佩服赵歆然，这么大的雨，她不在屋子里好好待着，竟然还有胆子出门。

“表哥，我害怕，你开开门。”跟她尾音一起落下的是一道惊雷，她发出尖叫，接着声音小了不少：“打雷了，我害怕。”

这声音听着可怜，林厌奚动了恻隐之心，她坐起身，让程予檐去开门：“她一个姑娘家，听到这么响的雷，又是孤身一人，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程予檐穿好鞋子，一开门就被湿漉漉的赵歆然扑了个满怀。

“谢谢。”赵歆然有气无力道，显然是被吓破了胆子。

林厌奚也下了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裳：“别抱了，你浑身都湿透了，换身衣服免得染上风寒。”

赵歆然看着像是吓傻了，半天没有反应。林厌奚只好亲自动手把她从程予檐身上扒拉开，她身上没几两肉，力气却不小。

林厌奚看了眼程予檐，后者立即礼貌地转过身去。

林厌奚帮赵歆然换好衣服，又让她坐到床上去，用帕子给她擦干头发。林厌奚都惊讶自己竟然有这么好的耐心，姓林的女人果然都是美丽又心善。

赵歆然还没缓过神来，逮着什么抱什么，这会又抱着林厌奚不放手。

“我娘就是在这样的大雨天死的。”

她忽然道。

林厌奚愣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

“她说她难受，说她疼，哪里都疼，趴在床边吐了好多血，我当时吓坏了，跑去找我爹，她不想让我去，可是她连叫我站住的力气都没有。我求我爹，跪着求他去看我娘一眼，他不听我的，骂我娘是贱人，说我小小年纪就撒谎，跟我娘一个德性。他不爱我娘，他也不爱我。”赵歆然语气淡淡地说出这些话，反而更令人心疼。

“他打了我一巴掌，特别重的一巴掌，打掉了我一颗牙齿。我哭着回去，那天的雨好大，我听见好响的一声雷，我娘倒在地上，脸上、胸口全是血。她睁着眼，死不瞑目。”

林厌奚心中五味杂陈，这才明白程予檐说她过得很苦是什么意思，原来她这么可怜。林厌奚不由地产生同情之心，几欲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在生死面前，一切的言语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心爱的女儿一直陪着她，她怎么会死不瞑目，她睁着眼，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程予檐道，“歆然，你好好活着，你娘泉下有知才会安心。”

“我知道，”赵歆然小声道，“可我讨厌这样的日子。”

林厌奚夸她：“你已经很厉害了。”

赵歆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不想听你的夸奖。”

林厌奚：……

她收回刚才那句话。赵歆然一点也不不值得同情。

赵歆然又说：“我不想抱你。”

林厌奚耸耸肩：“那没办法，你表哥是有家室的人，他也不可能给你抱。你将就将就，把我当成他，我身上没刺不扎人。”

赵歆然：“好吧，我勉为其难抱一下你。”

她就这样抱着林厌奚睡着了，林厌奚把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与程予檐面面相觑：“我还不困，你呢？”

“我也不困。”

程予檐找出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就着昏暗的灯光，画出程家各个店铺的位置，也是林厌奚这几日需要管理的地方。他细心地说明了各店铺老板的脾气，欺软怕硬的有，偷奸耍滑的有，憨厚朴实的也有，到时如何灵活应对。

这对林厌奚而言大有帮助，能省去很多麻烦。

程予檐只差没把屿阳城有多少条野狗告诉林厌奚，一直说到深夜。见林厌奚哈欠连连，程予檐打好地铺，让她赶紧休息。

两人在地上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