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地赶了两日的路,离家的路越来越近,奇怪的是,路上的行人却越来越少。绥云城的连净峰闻名天下,连净瀑布是天下第一大瀑布,往年前来游玩的人数不胜数。现在又是雨季,不该是这般凄凉景。

在路边问了个人,才知绥云城内现在是座瘟城,跑都来不及,谁敢往上凑。

为何爹娘的回信中没有提及此事。

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又毫无由头,不过两日便席卷半座城。林厌奚听闻此事,一颗心吊到嗓子眼,不由地催促驾车的临风再快些。

后面几个时辰的路程,马车始终没停下来过,林厌奚掀开车帘探出头,焦急地望着外面。

到了绥云城,城门紧闭,只有两个守城的侍卫,手握两把长枪拦住马车前行。

“站住,绥云城现在不能进人。”

林厌奚掀开帘子,冷道:“连我你们都敢拦,不要命了?”

“小姐。”二人惊道,放下手中长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林厌奚点头:“既然认识我,还不快打开城门。”

二人合力推开城门,目送林厌奚他们的马车离去,一人道:“小姐怎么突然回来了。”

“谁知道呢,上面也没通知,”另一人感慨,“真是好久没看见小姐了。”

从前林厌奚就爱跟着城中守卫称兄道弟,又是喝酒又是唱歌,打好关系便能随意出入绥云城。有时她犯了错离家出走,林父派人捉拿她,林父哪知道整个守城军团都是她的眼线,还纳闷她躲藏技术竟如此高超。

马车行至城中,家家户户紧闭房门,整条街道空无一人,这时刮起一阵阴风,吹起破旧灯笼,在地上滚了几个圈,落在马车前。

林厌奚出来后便没再进马车,她索性坐在临风身旁,从他手中夺过缰绳,大喝一声:“驾!”

马鞭重重地落在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以更快的速度狂奔出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寒风灌进衣袖中。林厌奚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又黑又长地睫毛上挂着雨滴。

身旁何时换了人都不知道,程予檐能理解她的心急如焚,默不作声地抬起胳膊,用宽大的手掌为她遮挡住风雨。

“吁!”林厌奚勒住缰绳,跳下马车,急匆匆地跨上台阶,大力地扣着门锁,“开门!”

不过多时,门内传来一道男声:“谁啊?”

铁门打开了,迎接林厌奚的同样是张惊讶的脸,管家徐源道:“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林厌奚哼道:“这是我家,我回来还需要理由吗?”

说罢抬腿跨过门槛,就要往正堂去,“我爹娘怎么样,他们没事吧?”

徐源一愣,越过林厌奚看向程予檐,对方摇头示意他顺着林厌奚的话说下去。

“小姐放心,老爷夫人无恙,只是不在府中。”

林厌奚停下火急火燎的步伐,“他们在哪?”

徐源一时答不上来,程予檐替他解了围:“城中瘟疫如此严重,病人安置在何处?林城主想必忙得焦头烂额。”

“是,病人都在西郊集中隔离,城主已有几日未回府了。”徐源道。

林厌奚冷静了不少,府中井然有序,想来爹娘没事。当下该关注的是城中感染了瘟疫的百姓们。

她问:“有多少人感染了瘟疫?”

徐源答道:“约莫五千多人。”

林厌奚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过严重,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死了多少人?”

“九百多个。”

令人惊心动魄的数字,听雪忍不住轻呼出声,很快用手捂住嘴。

“我去看看。”林厌奚换了方向,走了几步想起还有程予檐这号人物,叮嘱道:“你在府中等我,我去去就回。”

程予檐哪会听她的话,几步上前:“我们一起去。”

林厌奚现在没工夫给他掰扯,随他的便。听雪和临风也跟了上去。

四人又匆匆赶去西郊,西郊有大片空地,不好种农作物成了荒废的土地,适合搭建临时帐篷,最外围一圈用栅栏围着,搁几米站着一位全副武装的守卫,只许进不许出。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烟味,灰白色的烟扭曲着飘向天际,带着圈内的苦痛、呐喊、哭泣,和腐朽。

天被分成了两半,这边晴空万里,那边万里乌云,伴随着电闪雷鸣。

林厌奚找寻着什么,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身姿挺拔的林厌识,隔老远喊道:“哥!哥!”

林厌识听见熟悉的声音,扭头望去,见是林厌奚,紧蹙的眉头没来得及舒展开,面露诧异。

他跟身旁的人交代几句,朝林厌奚走去。

二人隔着栅栏,林厌奚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见亲近的人,她忽然有种想哭泣的念头。

“你们怎么来了?”语气是惊喜的,又有责备,“这里不安全,你们先回府,有什么话等我回去再说。”

林厌奚摇头:“我不回去。”

她缓缓道:“哥,你瘦了。”

林厌识神情微滞,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道:“别胡闹了,瘟疫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胡闹。”

说话的功夫,有个士兵跑过来报告:“城主,又死了一个人。”

死气沉沉的空气中又笼上一层名为恐慌的薄雾,挥散不去。

林厌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无暇顾及无理取闹的妹妹,对程予檐道:“予檐,你赶紧带她回去,这里很危险。”

“他敢。”林厌奚道。

程予檐确实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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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厌奚做了个决定:“我要进去帮忙,多个人多份力量。”

她语音刚落,林厌识立即严词拒绝了她的要求:“不行,偌大一个绥云城,不差你一人。”

林厌奚语气坚定:“我是绥云城的人,我还是绥云城的大小姐,就该与大家同患难。哥,绥云城有难,不管再威胁,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如果林厌识还是不点头,林厌奚也不打算征求他的同意了,她直接跨栏进圈。只进不出,她进去了林厌识便没理由将她赶出来。

林厌识了解她的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执拗,又看向程予檐:“妹夫,你劝劝她。”

“他不会劝。”

前后两句话把程予檐堵得死死的。在她看来,程予檐并不能左右她的主意。

程予檐无奈笑笑,朝着对他寄予希望的林厌识轻轻摇了摇头。

“进去可以,我陪着你。” 程予檐道。

林厌奚瞪大双眼,显然没想到程予檐会说提出陪她进去的话,严肃道:“恐有性命之忧,你不用陪我犯险。”

“不是犯险,是共患难。”

林厌奚又道:“程予檐,这是我绥云城的事,与你无关。”

他只回答了一句话:“我是你夫君。”

同样的,林厌奚也无法左右他的注意。程予檐让听雪和临风留在外面,里外好有个照应。

胳膊拧不过大腿的的林厌识,也只能简单交代一句“注意安全”,里面还有很多事等着他,没有时间给他叙旧。反正从小到大,他这个妹妹都不听他的话,他习惯了。

程予檐向大夫要了两块方帕,亲手蒙住林厌奚的口鼻,只暴露出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他捧着她的脑袋,轻声道:“百毒不侵。”

林厌奚眉眼弯了弯:“你也是。”

“小姐,姑爷,你们要保重自己。”听雪红着眼睛,不死心道:“我想跟你们一起进去,我比你们会照顾人。”

林厌奚将她额上的湿发挽至耳后,温柔笑道:“不行哦,里面太危险了。”

“可是我担心你。”听雪抱着她不撒手。

一旁的程予檐道:“临风,交给你个任务。”

“是。”

程予檐:“照顾好听雪,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啊?”这算什么任务。

“啊什么啊,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

临风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