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你知道碧水村在哪吗?”她记得之前程老太提过程予檐在忙碧水村的修葺。

“知道,”听雪给林厌奚编好最后一个辫子,“怎么,小姐要去找姑爷。”

林厌奚没有否认:“嗯,去看看。”

“好啊,我一会带你去。”听雪忍不住感慨道,“小姐,看你跟姑爷关系越来越好,我打心眼里高兴。”

林厌奚习惯反驳道:“谁跟他关系好了。”

听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小姐,昨天晚上的动静,我在别院都听着了。”

“什么都没发生,”林厌奚伸出食指,戳了下她的脑袋,“你一天尽想些乱七八糟的。”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听雪持怀疑态度。

“真的真的真的。”林厌奚无奈重复了三遍。

前些日子暴雨频发,碧水村处在山坳里,山洪暴发毁了好些房屋。搭建了半月的时间,差不多快结束了。

“对了,今儿太阳大,我们空手去不太好,给修房的工人们煮点绿豆汤消消热。”林厌奚道。

听雪:“那得煮一大锅呢。”

“我给你打下手,顺道做点肉饼。”

两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个时辰,把做好的东西打包好,叫人装上马车,林厌奚亲自驾车去了碧水村。

听雪一个丫鬟,不好让小姐做车夫,也跟着坐在马车外面。

今天风和日丽,程予檐该忙的都忙完了,跟程朝生站在最高处观摩碧水村的收尾阶段。

程朝生比程予檐小三个月,两人有五六分像,他眉目锐利,程予檐更柔和一些。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程予檐道。

“这是我份内的事,谈什么辛苦。”程朝生笑道,“大哥要真觉得我辛苦,给我放几天假,我带施姐儿和她娘出去玩几天。”

“这个恐怕不行,我过几日要出趟远门,屿阳城还要你坐镇。”

程朝生哀嚎道:“不是吧大哥,你这出门的时间也太赶巧了吧,我这刚提呢。”

程予檐笑了笑:“你嫂子很久没回家了,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念着绥云城。”

“你和嫂子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程朝生道,“之前斗得死去活来的是你们,谁能想到如今伉俪情深的也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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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料。”

“要我看不是世事难料,你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大哥你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得来的。”程朝生目光望向远方,眨了下眼,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嫂子来了。”

程予檐循着他的目光尽头,林厌奚勒住缰绳,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巡视了一周,像在寻找某个人。

某个人很自觉地从侧边楼梯跑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程予檐笑着,一脸不值钱的样。

林厌奚还没开口,旁边一位忙碌的工人接嘴道:“自然是来看自家男人了。夫人放心,有我们盯着,城主可不敢沾花惹草。刚开始有好些个小姑娘爱慕城主,对城主是嘘寒又问暖,城主不跟她们说一句话,人家觉得没意思知难而退了,城主身边全是我们这种糙老汉子。”

“就你会说,好好干你的活。”程予檐站在林厌奚面前,“他瞎说的,没有小姑娘。”

林厌奚怀疑自己眼花了,竟然从程予檐脸上看到了羞赧的表情。

“有也没什么,我又不在意。”

程予檐顿时一副受伤的神情,林厌奚没心没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的心。

林厌奚改口道:“不过介于我们两现在的关系,你最好老实点,传出去不好听。”

要是传到绥云城,林父林母知道她所嫁非良人,他们会难过的。林厌奚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程予檐脸上所有的愁云瞬间被扫去,憨笑道:“保证做个老实人,老老实实一辈子。”

“马车里有绿豆汤和肉饼,你发给工人们。”

程予檐挑眉:“你做的?”

“当然不是,我哪有这能耐。是听雪做的,我就是个打下手的。”她没有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听雪月俸加一两银子。”程予檐豪爽道。

听雪闻言喜笑颜开:“谢谢姑爷。”

林厌奚眯了眯眼,她总算找到听雪倒戈的原因了,程予檐现在可是听雪的衣食父母,听雪不帮他说好话帮谁说好话。

“诸位休息一下,我夫人给你们做了绿豆汤和肉饼,吃完再继续干活。”程予檐大声喊道。

“谢谢夫人!”

林厌奚挂着张笑脸应付众多工人此起彼伏的欢呼感谢声。

“我也有份吗?”

林厌奚看着面前这张跟程予檐有几分相像的脸,“程朝生。”

“嫂嫂好。”程朝生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到处看看。”她收住笑脸,对程予檐说,根本不搭理程朝生,背着手走开了。

程朝生也不是什么好人,从小到大都是程予檐的狗腿子,帮着程予檐抢了她好几笔生意,她都记在账上呢。

不仅如此,他之前总说她是泼妇咒她嫁不出去,他的诅咒倒没灵验,不过从另一方面来想,也算是灵验了。如今这情况,还不如嫁不出去的好。

程朝生一脸懵:“大哥,我有做什么惹嫂嫂生气的事吗?”

“你以后少说话。”程予檐捶了下他的肩膀,小跑着去追林厌奚。

程朝生:得,以后当个哑巴。

听雪和临风负责给工人分发绿豆汤和肉饼。

林厌奚瞥了眼身侧的程予檐:“你跟上来做什么,我都说了我自己转转。绿豆汤量管够,有你一份。”

程予檐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喝,你第一次来碧水村,我想陪着你。”

“以后……”

以后有的是机会陪她。

林厌奚咽下后面的一段话。没有以后,也没有机会。她日子过得太舒坦,有点乐不思蜀了。

“随你。”她淡淡道。

程予檐心里乐滋滋的,嘿嘿笑着。只是陪林厌奚走段路,他就很高兴了。

他事无巨细地跟林厌奚讲述碧水村的修葺工作,又逐一介绍每间房屋的住户家庭情况。每家每户祖孙三代的名字他都能喊出口来,这点林厌奚很是惊讶。

由此可见,程予檐真的是个很尽责的城主,爱民如子,虽然他还没有子嗣。

“这个,是碧水村的书院,前几天才搭建好。桌椅用具什么的,我之后会让临风去置办,再请个教书先生,碧水村的孩子们就能识字了。”程予檐站在一处新院门前。

林厌奚抬头看,牌匾上写着‘溪言书院’四个字,程予檐那点小心思,只差没把两人的名字写上去。

程朝生看见这四个字时,也不禁调侃程予檐假公徇私。

程予檐取这么个名字不全是为了秀恩爱。

他道:“你之前说过,绥云城只要适龄的孩子,无论男女,无论家境如何,都能上学堂读书。我认真想了想,这世道只让男孩读书是确实很不公平,论聪明才智女孩并不弱于男孩,施姐儿就很聪慧。”

程予檐拿施姐儿举了个例子,证实他说的这些话绝非场面话。

林厌奚倒很意外程予檐会记住她随口说的一句话,并付诸于行动。

“这个谈着轻松,很多父母是不愿意送家里女孩来上学的,因为在他们眼中,女孩长大后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在女孩身上多花一分钱都是浪费。学费书本费一般人家负担不起,女孩又是家里的劳动力,你很难让她们来上学。”她客观道,这也是她在绥云城遭遇过的困境。

她想让更多的女孩读书认字,知晓天地宽阔,不拘泥于后院琐事,走遍山川见多识广,再来抉择往后余生。然而一些冥顽不灵的父母,却是阻止孩子高飞的最大枷锁。

“费用全免,午饭也可免费提供。”程予檐财大气粗,又道,“如果这样还不行,有女孩却不让其上学的家庭,合理增加田地赋税。我是城主,总有办法让他们愿意。”

很损的主意,是程予檐的风格。

“你这话叫人听去,有损你城主的威严。”

程予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告诉别人,无人知晓我说过这些话。”

“我没这么无聊。”林厌奚道。

“这是碧水村的第一个书院,往后我会在屿阳城修建更多书院,让孩子们都能读书识字。”程予檐信誓旦旦道。

他又说:“我希望这天下所有的女孩,都能如你一般。”有颗明净之心,能分辨是非,鲜活又恣意地活着。

“男孩呢?”

“自然要跟我一样英俊潇洒彬彬有礼,不能只有女孩成长,双方都要改变。三妻四妾三从四德妻从夫纲,这些迂腐的礼法早该废除了。”

屿阳城大多是一夫一妻制,程予檐去过京城,骄奢淫逸,王法之下却无王法。都说皇上后宫三千佳丽,那些权势滔天的达官贵人,后院岂止三千。

他曾结识一女子,名唤阿彩,年纪不过十三,嫁与一四五十岁的胖老头做小妾。他心生怜悯,给她钱财劝她逃跑,只得到她的一句话。

“这就是女子的命。”

这不是女子的命,但却根深蒂固地扎在女子的命里。

“这世上从来不乏追崇腐败礼法的人,如同受益者不会割舍自己的利益。”林厌奚道。

程予檐:“但这世道总会改变,不接受的话,只能抱着旧规进棺材了。”

林厌奚看向他:“好歹毒的话,不过听着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