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厌奚想法子想了一晚上,偏偏听雪一大早来喊她起床。

“别吵,我再睡会,午饭也不要叫我。”林厌奚夺过听雪手中的被子,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过。

若是往常,听雪任由她睡,今天不行。她将被子拽到床脚,把林厌奚从床上抱起来:“小姐,你不能再睡了,孙嬷嬷都催了两遍了,你再不去,老太太要生气了。”

“什么老太太?”林厌奚迷迷糊糊地问。

“姑爷的奶奶。”

林厌奚不满道:“昨天是他娘,今天换他奶,一个接一个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的好小姐,你先去见老太太,老太太喜静,要不了多久时间,回来随便你睡,睡到天昏地暗我都不管你。”听雪哄着她,给她洗漱梳发。林厌奚像个布偶娃娃,任由她摆布。

去松韵院的路上,林厌奚抱着听雪频频打哈欠。

听雪疑惑她家小姐怎么困成这样,像是昨晚上出去偷狗了。

待林厌奚清醒了些,入目的是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她的瞌睡一下子烟消云散。

“怎么到这来了。”她问。

听雪摇头,孙嬷嬷回答了她的疑问,“老太太说了,你目无尊长,想来是许久没有拜见程家长辈,等你明白何为礼数老太太才会见你。”

林厌奚嗤笑,怎么说得像她上赶着去见程老太太似的。

“跪下,没有老太太的命令不准起来。”

听雪提着口气,生怕一身反骨的林厌奚出言不逊。意外的是,林厌奚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我会好好跪着的,嬷嬷出去吧。”她一脸乖巧,脸上没有半分不情愿。

与赵芙芳说的桀骜不驯丝毫不符。

等孙嬷嬷出去,林厌奚立马露出原形。跪天跪地跪父母,何故要跪一群与她毫不相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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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厌奚拿起身旁的几个蒲团,一个接一个地摆好,躺下去试了试,正好够她的身长。

“听雪,你去门口守着,有人来就知会一声,我先睡了。”她摆摆手,无所顾忌地睡了过去。

对着几百立牌还能睡着,不可谓心不大。听雪笑了笑,不过这才是她家小姐的作风。

这一觉睡了足足两个时辰,醒来神清气爽,看着堂上的几位妇人也觉得慈眉善目了许多。

“反省好了吗?”主位上的程老太开了口。

虽然不知道她要反省些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厌奚道:“我思来想去,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会深刻检讨自己。”

赵芙芳哼道:“你是做得不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假意让银菡进语禾院,下午便将银菡赶了回来。你不想银菡进语禾院,明说就好,何必如此羞辱她。”

林厌奚无语,怎么哪都有她。

“二叔母说错了,银菡进语禾院我高兴还来不及,程予檐不接受我有什么办法。你这般兴师动众的,叨扰老太太帮你做主,只责备我一人,无非是欺软怕硬。程予檐也是小辈,昨日的事错全在他,你为何不去责骂他,却要我跪祠堂?”

赵芙芳如意算盘打错了,她更不好惹。

林厌奚最后一句话是说给程老太听的。

程老太开口道:“你二叔母说你顶撞长辈,起初我还不信……”

林厌奚不卑不亢道:“是老太太先入为主信了二叔母的话,我也只好以身示范。”

“厌奚,少说两句。”程母眼瞅着程老太脸色沉了下去,提醒道。

看出程母是真的着急,林厌奚道:“她们若是能做到不偏颇,我可以一句话不说。”

“哎呦,”赵芙芳一拍大腿,“银菡那么好的一孩子,可怎么办啊,出去不得被别人笑话死,以后谁敢娶她啊。”

她这番话让林厌奚感到不适:“什么怎么办,不过是没进语禾院,又不是死了爹和娘,多大点事。谁敢笑话银菡,你带到我面前来,我亲手撕烂他的嘴巴。况且二叔母你要是真担心银菡嫁不出去,给她一间铺子,再多备些嫁妆,让她吃穿不愁财源滚滚,还怕媒婆踏不破她的门槛。来日上了高轿,银菡绝对会给你磕三个响头,感念你对她的好。”

一番话怼得赵芙芳不知道怎么还嘴。一个小小的丫鬟,与她无亲无故,敢肖想她的铺子,她打断她的腿。

半响,她组织好语言:“婆母,我瞧着厌奚嫁进来已一年有余,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朝生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予檐后院只有厌奚一人,厌奚身子又不好,我就想着,银菡身子好,能给予檐生个一儿半女再好不过。您不是也想抱予檐的孩子吗,我以后再也不乱点鸳鸯谱了,好心办坏事,惹人厌了。”

林厌奚是真没想到,赵芙芳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能说出这种茶言茶语。

不仅说她生不出孩子,还说她善妒。这话她自己说得,程予檐说得,赵芙芳什么身份敢这般说她。

“你也是好心,不必自责。”程老太宽慰赵芙芳。

林厌奚方才的话让程老太为之一震,她好奇问道:“话说得轻巧,若你是银菡,你要如何面对流言蜚语。”

“嘴张在他们身上,我管不了,但我有耳朵,我可以不听。”林厌奚张口就道,这么说不太能让人信服。

她又道:“旁人说你,不过是吃定了你被礼教束缚着羞于还嘴。要我说,礼义廉耻什么的最好抛弃,那玩意又不能当饭吃。他说你一句,你打他一拳,拳头打不过,钱财、权势,总有一样能让他闭嘴。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能轻看你自己,否则别人也会轻贱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震撼人心。

赵芙芳嘲讽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女人哪有权势。”

林厌奚淡淡道:“你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权势两个字又不是男人的专属。”

赵芙芳又道:“女人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外面的天地是男人的。”

林厌奚翻了个白眼:“所以说二叔母应当去外面看看,北边的隐月城便是女子当家做主,男子能做的事她们都能做,并且做得不比男子差。”

程老太搭在椅子上的手禁不住的颤抖,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说得好。”

程老太的一声夸赞,让林厌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看向程老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从那张严肃的脸上看见了其他情绪,类似于激动和亢奋。

赵芙芳:“婆母?”

林厌奚不想再同她们理论了,思想被束缚了几十年的人,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顿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