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立威
洛阳。
高欢在客栈等文书。
已经三天了,每天去问麻祥一次,都被打发回来,“你急什么”?
当然,还有比这个更焦急的。
就是怎么摆脱赘婿这个尴尬的身份。
在娄家,他没钱、没权,不仅三天两头被娄昭阴养,连下人都不怎么正眼看,没几个人听他的话。甚至有的家奴敢当面喊他“吃软饭的”。
“妈的,等我有钱、有权,肯定让这些龟儿子舔我屁股。”高欢一想到这个就恨得牙痒痒。
“兄台、兄台”,高欢被这声音叫醒,抬头一看,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羊毛大衣的鲜卑青年正在叫他。
看到他抬头了,青年继续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看你一个人在这吃饭喝酒,不如我跟你一起拼桌,一起喝两杯?我听你口音,是怀朔那边的,我也是怀朔人。”
青年一边说,一边坐到高欢对面。
这人是自来熟,坐下来之后介绍自已叫刘贵,在秀荣长大,现在往来于洛阳、六镇,做点小买卖。
“你在怀朔当官的吧?”刘贵问。
“你怎么知道?”高欢变色。
“你衣着光鲜,每天都是坐在客栈喝茶吃酒,又是六镇口音,不是当差吃官粮,哪能如此?”刘贵笑着说,“不过看你年纪轻轻,神色恭谨,又是单人在此,不像是士族世家子弟。”
“正是,高欢,怀朔函使。”高欢徐徐说道。
刘贵一听,态度马上恭谨不少,“我听说过你,兄台是人才,娄昭君丈夫,娄内干三女婿,”沉吟一下,对店家说:“来三斤牛肉,四壶酒,我跟这位小哥不醉不休。”
“不用不用,我怎么好意思?”高欢说。
“难得碰到怀朔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您就别客气了”。酒足饭饱之后,刘贵问高欢有什么事情安排吗,没有的话他正打算去洛阳白马寺逛逛,高欢不介意的话邀请他一起去。
高欢欣然答应。
如是连续几天,刘贵到饭点之后就来请高欢吃饭,饭后就邀请在洛阳游玩。高欢终于醒悟过来了:刘贵有求于他。
这天刘贵又来客栈,高欢开门见山说:“刘兄,谢谢你这几天热情款待,你说说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这边做的?”
刘贵一愣,然后笑着说:“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
双方坐下之后,刘贵开口:“高兄,你不想一辈子做一个唯唯诺诺的赘婿吧?”高欢听到赘婿这个词,脸色一变,现出愤怒的神色,就要站起来。
“兄弟,知耻而后勇。”刘贵悠悠地看着他说。“这几天我看兄弟你,志向远大,不像习惯久居人下之徒。何不利用你目前条件,逆天改命?”
高欢看着刘贵的眼睛,说:“你接着说。”
“我行走于洛阳、六镇,主要要做买卖。但家世清白,且六镇几个大行业被士族垄断,生意实在不好做。我想跟你合作,你用你自已以及娄家关系,提供一些消息,介绍一些客户,顺便庇护一下兄弟,我做生意赚钱了,本我要回,利大家平分。”
“刘兄想做什么生意?”
“女人生意,就是胭脂水粉丝绸。”
“这个行当有钱赚?六镇女人可不像洛阳爱粉饰。”
“这个高兄不用管,按我目前情况,一个月可以分给你”,刘贵伸出两只指头。
“二两银子?”高欢一个月月俸也就三两。
“二十两”,刘贵笑着说,“兄弟,男人有钱腰杆才硬,男人有刀别人才会听你一个道理,有钱了,六镇人叫你一声高老爷,而不是都叫娄家女婿。”
看着高欢逐渐热烈的眼神,刘贵知道成了。
飞鸟驿。
侯景已入伍一个月了。
度过了新鲜期之后,从飞鸟驿五十来个人眼中,侯景既看到了敬畏,也看到了蔑视,也看到了不屑。
对他最好的,自然是亲兵侯峰。老根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无儿无女,三十多岁开始就是侯标的亲兵。在驿站他做伙头兵,虽说侯景一直反对侯峰给他送饭、打洗脚水,但是侯峰还是每天毕恭毕敬给他伺候舒舒服服。他有句话常挂在嘴边:“嘿嘿,我一老头,虽说当兵但是打不了仗啰,你就让我打打水吧,能干活吃饭才安心。”
于标却对他不冷不热,保持距离。于标负责训练,每天天刚刚亮,于标就敲一块烂铁,要求起床训练。体能,射箭,砍杀,对战。但对于骑马,马战,于标却没怎么训练——毕竟镇兵大部分就是没有马的步兵。侯景毕竟是队主,于标叫他起来后,倒没有让他和队伍一起训练,但是侯景也出操,比镇兵多训练一项马术骑射。
张猛稍微热情,有空就来找侯景聊天,告诉他一些驿站趣味,还有以前一些无伤大雅消息。张猛还负责后勤分配,大部分镇兵对他是敬畏有加。
几个和侯景一样新来的镇兵,对侯景始终很是恭敬,尤其是一个叫杨震的小伙,也是十六七岁年龄,黑大傻粗,一个家里连皮甲都买不起的镇兵,对侯景当神一样看待。
却有几个人对侯景眼神始终充满敌意。尤其是一个叫刘安的镇兵,大约四十岁上下,在侯景讲话时候不安分,甚至当着侯景面说“有些人血都没流过,凭什么当队主”“瘸子入伍,奇哉怪也”,引起其他镇兵起哄。
跟刘安一起的,还有一个叫雪强,一个叫雪峰,这二人是兄弟,三人均体格健壮,孔武有力,只有于标能指挥他们。
“别惹他们三个,他们横”,老根头对侯景说。侯景听了倒不在意,镇兵有用就是兄弟,没用,何尝不是和蝼蚁一样?
这天,太阳刚刚升起。
侯景骑马出操,镇兵正好出来,刘安就怪叫:“小子,背上的弓,能射中兔子吗?”侯景一愣,叹了一口气,是时候立威了!于是说:“我的弓是杀人的,不是拿来射兔子的。”顺手指着刘安,说:“哪个谁,你穿好头盔甲具,到操场那边,举起箭靶左右移动,我以两箭为限,射中你给爷磕三个响头,不中,给你军饷翻番!”
队伍顿时起哄起来!
刘安拉不下面子,说“毛还没长满,就敢说大话!”转身说,“我军饷翻番哥几个都有酒喝!”
众人高声欢呼!
于标见状,赶紧制止哄闹,对侯景说:“都是兄弟,不要伤了和气!”
“和气?放心,不杀他们!”侯景看着雪强、雪峰,说:“这个发财机会,你们去不去?”雪强一看,泄气了:“我不去了,让他们去吧!”雪峰把手里的钢刀给雪强,说:“我去!白得一年军饷都不去,傻子啊!”
刘安、雪峰两个人扛着箭靶,两人对看一眼,同时大叫一声:“跑”然后两人分开往两边跑。
只见侯景不紧不慢从箭囊抽出同时夹出两支快箭,搭上拉玄,对着刘安瞄准,箭头随着刘安移动,突然,猛地转向雪峰,箭如流星,搭一声,正中雪峰的靶子!
操场上响起一阵欢呼!
刘安回头看,一愣神功夫,手上的箭靶“搭”一声,又有一支箭射中了!
欢呼声更大了!
刘安、雪峰两个人灰溜溜跪在侯景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刘安刚想起来,突然一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侯景冷冷地说:“下次再敢挑衅我,找死!”
于标出来踢了刘安一脚:“还不赶紧谢谢队主!”
侯景把刀收回来,厉声说:“我们鲜卑,强者为王!今天我是队主,虽说是继承,并不是说你们没有机会,你们能在这校场打败我,射箭、马战、步战,随便选!我这瘸子,马上让出队主位置!别问我杀过人没有,死在爷手里的蝼蚁,不下十个!谁想来,还有谁?”
“还有谁”,这三个字在山谷久久回响。
于标等人皆变了脸色。
这一天天蒙蒙亮,还在梦中的侯景听到阵阵牲畜叫声。他走出驿站,看到驿站下面大群牛羊走在驿道上,从塞内赶去大漠,延绵好几里,旁边的镇兵告诉他是高车牧民赶羊出塞放牧了。侯景好奇下去看热闹,看到两个牧民骑马上来,不一会,就听到一个牧民边叫“景哥景哥”边骑马冲过来,侯景一看,原来是斛律十三。
斛律十三跳下马,抱着侯景又唱又跳。侯景一看,他长得也差不多和侯景一样高大了,还长了络腮胡子,简直就是一个大人。
斛律十三说他爷爷跟他一起来,因为知道飞鸟驿队主是侯标,每年经过时候都来问候一下。没想到今年是侯景到这里了,斛律十三更加开心了。斛律十三爷爷看着两个后辈又唱又跳,让侯景等等他,他飞快骑马往后赶去,不一会,带着两条羊腿过来,跟侯景说:“你们两个小鬼,今晚你们好好唠嗑吧,我要去赶羊了。诺,这羊腿给大家做晚饭。”然后指指斛律十三,说:“你自已去找我们”然后满脸笑容下去跟上羊群了。
侯景大喜,让老根头拿一条羊腿去做晚饭。
是夜,侯景和斛律十三在室外燃起一堆火,边烤肉边喝酒。侯景说了这几年他这边变化,斛律十三也一年年说干了啥。他说他早早就跟家里放牧了,一般春天雪化了,就把羊群从塞内赶出去,沿着大青山走过去,一直到北边大漠,要从月圆之日走到月圆之日,那边的草又高又密,然后大概在那边游牧4个月圆周期,然后就往塞内走了。“我现在会弄母羊下小羊羔,也会去挤奶了,是了,下次我过来,带点我挤的鲜奶给你喝。”
“还有,去年、今年我都是部落的阿图鲁”,斛律十三骄傲地举起双臂,展示力量,“我今年还套了一只野马”,“当然,射箭什么也不是难事。”他拍拍背后的弓箭和箭囊。
侯景让镇兵在百步外树一支火把,和斛律十三比赛射箭,以中火把为赌约,射失需要喝一碗酒。
二人射术不相上下,你一箭我一箭,镇兵在旁高声欢呼,喝到高兴处,大家围着火堆又唱又跳,当夜大醉。
第二天,斛律十三辞别侯景,但他把长弓送给了侯景,说这是高车弓,射得远。侯景拿他的硬弓相比较,发现二者弓臂不一样,高车弓弓臂是反曲的。他拿起来试射,虽然需要力气稍大,居然比家传的硬弓射远20步。侯景大喜,打算拿着这弓去给怀朔李三,去怎么样改进自已的硬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