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外,一架低调的深蓝色马车正在候着。

燕岐琅自然而然地先上了马车,伸出手握住赵薰的胳膊,帮她登上后,才朝奉安道,“走罢。”

马车的速度并不慢,赵薰来不及看清是到了哪里,马车便已经停稳。

下了马车,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赵薰望着眼前的地牢,忍不住有些发怵。

她哪里来过这样的地方,这种地方充满了杀戮、愤恨和惨叫,想起来便叫人觉得恐怖之极。

上一世,她的父皇和母妃从未让她涉及如此情境。

以至于赵薰以为,世界上大多是美好和幸福。

这样的幻想在大火烧起的那天被焚烧殆尽,她不再相信世界美好这种说辞,心中考虑最多的,便是为父皇和母妃报仇雪恨。

燕岐琅轻咳,“贸然带你来这种地方,失礼了。”

赵薰稳住心神,微微摇头,“无妨。”

两人站在地牢门前,赵薰懂事地候在一旁,并未东张西望。

现如今她身处燕岐琅的地盘,若被他发现了自已有旁的心思,恐怕会更加难以解释。

想到这里,赵薰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直到毕乌从地牢内走出,为她和燕岐琅带路。

地牢里充满了惨叫声和哀嚎声,更有甚者,已经精神失常,开始胡乱辱骂起了身旁的人。

除去巨大的铁球铁链之外,有不少独立的单间,里面或吊着一名囚犯,或将囚犯绑在钉床之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燕岐琅并未多言,却一直站在赵薰的右侧,帮她挡住了大半牢内疯狂的囚犯。

赵薰的适应能力很强,何况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怎么会过于害怕如此景象?

她稍作调整,抬起头平视着周遭的残像,随毕乌的脚步一路行至停尸台上,便一眼看到了台上蒙着白布的尸体。

燕岐琅回过头,本想安慰赵薰几句,却不曾想,正看到她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尸体,眼神如同在看着一块普通的猪肉。

赵薰早就沉下心来,她刚才不过是被地牢内的压迫感所震慑,适应后便觉得好了许多。

台上的尸体面色已然发黑,除去四肢和嘴唇外,连身上的皮肤都有发黑之象,这必然是中了剧毒。

赵薰抿着唇认真地端详着尸体,小脸上全无惧色,满是认真与仔细,她朝前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尸体。

这是中了剧毒的人,周遭弥漫着燕岐琅身上沾染着的那种味道。

一些毒物会在人死后顺着皮肤析出,若不慎沾染,恐怕会受其影响,所以,她必须小心行事才行。

燕岐琅拧眉,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她的脸上。

赵薰如此临危不惧的模样,让他总觉得这女人千时千面,令人捉摸不透。

燕岐琅负手而立,站在赵薰身侧,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赵薰的动作。

眼下最先进来的细作死了,若其他细作身上也有毒物,恐怕会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不可小觑。

赵薰从怀中拿出针灸包,取出一根特制的银针。

这只银针由上自中间都是空的,下面以半支银针长的透明树脂密封,中间辅以验毒的草药。

将银针刺入死者体内后,血液会迅速顺着中间的空隙而入,经过草药,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赵薰举起银针,侧目看向燕岐琅。

燕岐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但做无妨,请你来本就是帮忙的。”

赵薰得了他的许可后,把银针朝着胸口的部位刺了下去。

在场的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精密的银针,纷纷朝前探着,想努力看清楚银针之中的关窍。

血液顺着中空的设计一路往下,经过草药后,呈现出深橙色。

赵薰蹙起眉头,举起银针对着烛光看了又看,满脸不可置信。

“棘手么?”燕岐琅同样看清了其中的颜色。

赵薰惊了惊,才道,“这是一种特殊的毒物,我不知道具体的名字,只知道这种毒物会和粮食发生相互作用,尤其是米类。”

燕岐琅不明白赵薰的意思,“相互作用?”

赵薰认真地点点头,“这一批囚犯,还有活着的么?”

燕岐琅如实道,“还有一批,是今天刚抓进来的。”

这几个细作能落网还要拜赵薰所赐,毕竟那日消息放出去后,边地蠢蠢欲动,为了报复,便盯上了柔弱的赵薰。

没有赵薰,燕岐琅还真捉不到更多细作。

然而那日的情况危急,燕岐琅被左右折腾的身心俱疲,已经不想再来一次。

赵薰沉吟片刻,坚定道,“派人取来那几人的血,再拿一碗平日里监狱内发放的午餐来。”

燕岐琅看出赵薰认真,也不敢耽搁,遂派毕乌去办此事。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取来的血和米饭都被放在了赵薰的面前。

为了让赵薰能够更好的研究,毕乌特地搬来了一张干净的红木方桌,还有两把矮凳供燕岐琅和赵薰休息所用。

赵薰从中选了一碗血,将其倒在了米饭之上。

米饭瞬间被鲜血染红,赵薰蹲下身,近距离地观察着碗中米饭的情况。

良久,碗里的米饭除去被泡出了一股血腥味儿之外,没有其他异常变化。

燕岐琅陪着站了许久,都看不出任何端倪,心中忍不住怀疑,他叫赵薰过来,到底是不是对的?

若她能瞧出这毒物便是最好,若瞧不出来,他等于是浪费了时间。

燕岐琅面上的表情不变,却把视线从米饭移至赵薰脸上,她眉头紧锁,表情认真而倔强,看上去让人不忍提起旁的任何事。

燕岐琅身后,毕乌和暝息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视线之中看出了疑惑。

他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如此阵仗,卫使大人娶回来的夫人,到底存了什么妙思?

牢房内静得落针可闻,赵薰连大气都不喘一声,兀自紧盯着眼前的那碗米饭,像是要将其盯出个洞来。

周遭的狱卒看不懂赵薰的所作所为,可燕岐琅并未出言,他们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结果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