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焰长了副好皮囊。
但可惜是个傻瓜。
面孔明明那么漂亮,偏偏有双下垂狗狗眼。冉爷爷总说这孩子爱睡觉,所以才耷搭个眼睛。
每次听到爷爷这么说他,冉焰就把眼睛睁大,试图学着刑履东生气时那样‘虎目圆睁’。
样子更可怜了。
冉爷爷会笑,紧接着就长长的叹一口气,旱烟蓝色的雾气久久的盘旋在他的头上,像一团凝固的愁绪。
冉焰知道爷爷在担心什么。他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自已弱。
看到有姑娘给班里换水,双臂颤的像蝶翼,他会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平时上课他也好好听讲,一个单词反反复复的背,不想让自已拖班级后腿;
路上遇到邻居小孩指着他说傻瓜哥哥,他也不恼,只没头没脑的回一句:
“我很聪明的。”
在他成长的过程中,遇到过和蔼的长辈,温柔的师长、善良的同学,他们对冉焰很好。
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带着一种怜悯的情绪看他。
世界包容又刻薄。他们不把冉焰当做一个正常人,而是把他当一个小玩意儿来对待。
谁会嫉妒、指责、敬仰、爱慕一个小玩意儿呢?
有一直照拂冉焰的男生,放学路上给他递情书表白,第二天刑履东就给他放录音
“他长的确实挺不错的——样子乖。”
刑履东的声音从那个小黑盒子里传来:“你想和他在一起——”
“昂。有意见?老子就实话告诉你,他那样的,只会哭,男人背都不会抓。”
盒子里的刑履东沉默了一下,盒子外的刑履东面容沉静。
“告诉哥们,你弄过没?现在腻了?正常,都是男人——啊——啊啊啊啊——啊!!!!!!!”
录音机被刑履东掐断了。
冉焰的眼睛,那双可怜的、温和的、总是带着睡意的困眼睛,潋滟成了一摊凌光湖的水。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85.33。
冉焰当时掉着泪,心里除了恨那个恶心学长,也在恨自已小时候没有好好备那场测智商的考。
刑履东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脊背,慢慢的勾起了一个笑容,爽朗又和煦。就像你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些穿着短袖挎着篮球的男孩子一样健康、清新、开朗——刑履东确实也经常打篮球。
那个笑容,似乎在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冉焰。
刑哥这不是提前帮你规避风险了吗。
冉焰能明白刑履东的好心肠。
他笨,但也确实很聪明。
现在,刑履东把他压制在了他自已的床上。
他能感觉到不舒服,能感觉到自已的友谊和别人不一样,能感觉到刑履东在不高兴。
可是。刑履东是唯一一个把他当朋友看的人。
秋天他们在冉爷爷的的眼皮子底下吃水果,刑履东会把橘子皮都堆到他这里,栽赃他一个人六分钟吃了十五个拳头大的橘子。
他说他是傻瓜,但是从不会看轻他。
冬天他们在刑家的客厅玩三国杀,刑履东甚至能当着他的面指责他、嫌弃他、调侃他,说他选了黄盖不先发动苦肉简直太弱智。
他把他当一个正常人,当一个20岁的正常男生看待。
春天他们在槐树下互相推秋千,刑履东不管他死活直接发全力给他扬最高,好像生怕他掉不下来一样,蔫儿坏。
现在,刑履东为了他大学住宿舍的事情不高兴了。
“和别人做朋友,就不要东子了。对吧。”
冉焰并不想被刑履东抛弃‘朋友’这个身份,于是,这个可怜人强撑着自已并不在乎好兄弟的过分亲近。
“才没有。”
“嗯。”刑履东用一种敷衍的短促语气表达了自已的不满。
“真的没有。”冉焰折着自已去够刑履东的小臂,刑履东没有躲避,但也没让他凑近。
冉焰皱着眉,嘴还在讲着什么‘不是的’、‘你是最重要的’、‘不要这样讲’,一边又因为吐不出什么强而有力的话说服狡诈的刑履东而痛苦。
他又将双手抓到心口,无措的拼命乱抓,白色的纯棉半袖被揪的褶皱横起,恨不得把心都剖出来给他刑哥看。
“好了,”男生好像是终于满意了,他放开了冉焰,吊儿郎当的又继续逼问,“怎么证明我是最重要的?”
窗外,夏蝉在为了求偶凄厉的尖叫,槐花早已倦怠了拍打窗户,太阳在缓缓的降落。
冉焰一骨碌爬起来,手脚并用的下了床,去抓了纸。
“我写保证书。”
保证书。保证什么?
保证我刑履东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
“要什么保证书呢?冉焰,”他还是在床上坐着,低垂着头,肩背自然又放松的弓着,肩胛骨的稳定性又极强,疲伏的样子像一头午后用过餐的雄狮,
“干嘛搞得这么复杂?”
他已经不止一次为冉焰的愚钝而感到不满。
不是说能体会到别人的心情吗?
他刑履东都这样了,他难道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吗?
“那怎么办?”
冉焰抓着水笔,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有些绝望的看着刑履东,期待他能再给他指条明路。
“那怎么办呢——”刑履东阴阳怪气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冉焰快要哭了。
夕阳已经初见端倪,金黄色的光蒸炫出一道艳丽的霞光。那些金光,透过绿色的花、又穿透冉焰薄薄的耳垂成为一块红色的肉点。
像个二五仔。照到哪里,哪里就变成什么颜色。
以后住了宿舍,冉焰一定也不会再想起我。
会遇到比我更好看的人吧?
会遇到比我更大胆的人吧?
反正你也不懂拒绝,别人给你表白你连一声都不吭。
“就不当朋友了吧。”刑履东轻描淡写道。他的心早就已经被莫名其妙的嫉妒心侵蚀了。
明明还没和人家冉焰正式告白,却已经以正宫自居,甚至开始幻想自已被绿的狗血剧情。
“那怎么行的。”
冉焰有些惶惶的捏着那张白纸。他像小狗一样甩了甩头,决定要坚定自已的主意,拿出解决问题的架势来和刑履东好好谈谈。
可一开口,他要表达的意思就和心里想的完全变了,“你要是不想让我去,可以好好和我说——”
“答应了?”
刑履东笑了笑,下床就搂住了他的肩膀,亲近的带着他的身体往上搀了搀,像是在篮球场上,进三分球后和队友庆祝的动作。
冉焰张了张嘴,又泄气的闭上了。他感受着好哥们的兄弟义气,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再刺激刑履东那颗摇摇欲坠不想和他做朋友的心。
“一会儿打《拳皇》?”
他当然知道这冉焰没完全屈服。
冉焰不傻。
但是他现在能让他答应,到了地方照样能让他答应。
“行——这次我要玩哈迪兰。”
“没问题啊。你技术蛮到位的。”
一点也不到位。
但你操作很快。
刑履东看着冉焰兴冲冲的打开电脑,随手捡起他给他切的西瓜,‘咔嚓’嚼了一口。
汁水四溅、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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