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满立刻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清醒了过来。

一股热气像旋风一样掠过她的发梢。

周秉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站到她身边,将几个女人挤了个踉跄。

他伸手就要将周小满打横抱起。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周小满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她朝边上一躲,磕绊着问:“别别别,干啥呢?”

周秉年说:“姐,医生不是说你不能下地么?你去哪儿,我抱你去。”

周小满看向旁边的人,好像并没有人留意她。

山花正含着笑意上上下下止不住地打量周秉年,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掩嘴在偷笑,一派矜持内涵的做作样子。周小满脸上终于露出笑来,像撕碎浓云的朝阳。

重开个嘚儿啊,她这几天死的脑细胞都赶上工作十年的总量了,可不能前功尽弃。

再说,还有个憨憨的忠犬小老弟……嘿嘿嘿。

她轻轻拿手肘撞了周秉年一下:

“……不要紧,我自已可以走。你不是出去买东西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还没走呢,司机老蒋中午喝多了两杯,窝在柴屋打盹,我可不敢去吵他,我还指着他教我开车呢。”

周小满一听,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

“拖拉机还在?”

“在呢,在村口晒谷场上停着。”

周小满一听这话,一把推开还恬不知耻围着她聒噪的两个女人,朝村口奔去。

山花在后头大喊:“乖乖,别跑啊!你可有身子啊!”

周秉年三两步就跟上来了,拉住她,将她的脚步拖慢。

“姐你要用拖拉机?那我得去叫老蒋。”

“你会不会?”

周秉年贴过来,压低声音说:“我偷偷开过几次……”

他的嘴唇都碰到周小满的鬓发了,痒呼呼的。

周小满腰上像有针扎一样发麻,忙轻轻咳嗽了一声,发怂往后躲。

“那……你能开不?”

周秉年一脸得意和骄傲:“那肯定能啊,小皮卡我都会开了。”

周小满立刻拽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开始追赶村口缓慢移动的那堆人。

周秉年失笑:“姐,小鸡仔怎么拉得动大黄牛呢?”

他往前跨了几步,手腕一转就把反手把周小满的胳膊捏在手心里了。

周小满被他轻轻松松往前拖拽了几步。

懵懵的,她觉得身下一轻,人又被端离了地面。

“算了,医生特意交代的,肯定有道理,我抱你过去。”

周小满觉得他热得像块炭,但大夏天的竟然也挺熨贴舒服的。

无所谓吧,享受一把。

“……也行。”

周小满索性一条胳膊勾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朝前一指:“快点快点。”

但周秉年确实还是个菜鸡,没跑两步脸就憋红了。

他将周小满放下,大口换气:“姐……走两步,也没事吧……”

周小满眼看那堆缓慢移动的人也越来越远了,觉得再耽误下去大伯都要馊了。

她抬脚踹了周秉年一脚:“那你先跑,赶到他们前头去,把拖拉机摇起来!”

周秉年“哎”了一声,非常积极地朝前头跑去。

周小满也抓紧跑过去,好不容易赶上人群。

当人们七手八脚地将陆法民抬上拖拉机后斗时,周小满才终于看清楚。

整个人虚浮无力摊着,头发打着绺,嘴唇发白发青,双眼紧闭。

他早上穿的是件蓝布衫,现在已经被剥下来了,套着一件半新的白色衬衫。

方永强则半光着膀子,胡乱披着一件紧巴巴、湿漉漉的蓝色衣服,握着陆法民的手,不停地拍打着手背,似乎在努力留住他最后一丝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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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好几个男人也在喊着他的名字。

有人留意到周小满,忙跟她说:“在你家吃罢午饭,我根媳妇儿俩人去鱼塘喂鱼,远远就看到法民在那里杵着,就叫了一声。法民还朝我打了招呼呢。可等我抖完鱼草,法民就没影儿了。多亏我媳妇儿留了个心眼,说这么大片地,法民脚程没那么快,我们俩就去看了一眼。”

他好像还心有余悸,哀叹了几声才继续说:“得亏去看了,不然就作孽了!水面上只剩下头顶心的头发了。”

说到这里,那人眼睛里就落下泪来:“怪我不中用,是只旱鸭子。我就跑回村子来叫人,鞋子都跑掉一只……哎!”

周小满宽慰道:“多谢你了,要不是你们两口子,我大伯哪还有活路?”

“不不不,要谢就谢方会计,那一口水要是没压出来,才真是要坏事。”

周小满不避嫌隙,紧紧握了握那人的手:“也要谢谢你,等这两天忙定了,我也要去你家谢谢你媳妇儿。”

边上也有人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以示肯定,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周秉年的拖拉机开得有些不稳,晃得车上的人一个个只得蹲下。

周小满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挪到方永强身边。

方永强两只眼睛痴愣愣地盯着陆法民。

周小满拍了拍他:“方老师,我来吧,您在一旁歇歇。”

方永强充耳不闻。

周小满多靠近一些,压低声音说:“别叫人觉得奇怪了,你在旁边看着也是一样的。”

方永强疑惑地看向她。

“大伯跟我说过,当年方老师在六里桥时,跟我公公也是好朋友,他记得你对我们陆家的好。”

在周小满的眼神里,方永强读懂了她的潜台词。

她知道他们的关系,她想替他们掩盖。

方永强放开了手,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他声音嘶哑无力:“……那,辛苦你了,小满。”

这一车的人都被塘水和汗水泡透了,大太阳底下烘烤一会儿,气味就非常难闻。

周秉年越开越不成样子,都开始蛇形走位了。

周小满强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压不住了,“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小满同志这是怎么了?”

这车上没有其他女人,一群愣愣的大老爷们儿也不怎么关心旁人的事情,只有方老师问了一句。

周小满非常确定自已就是晕车而已。

但她勉强一笑,有些羞涩地说:“我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