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满一直乐呵呵地坐着看热闹,听封秀珍这话,惊得弹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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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怎么没了?!早先还……”

周小满突然想起陆法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藏不住了,小满啊,大伯活不成了。”

不至于吧,这么快?来真的啊?

周小满有些愧疚,午饭时没看到大伯,她就应该快点去找的。

山花看婆媳两个都傻在原地,不禁哀叹一声:“哎,这年景是怎么了,咋的就不消停呢?”

她去拉周小满:“小满,你得拿个主意。陆法民老孤身一个,最亲的亲戚就是你家了。”

周小满心想:怎么就让我拿主意了?

眼睛落到萎靡不振的封秀珍身上,又落到不知道为啥好像又高了几寸的山花身上。

山花拍着胸脯:“妹子你只管交代。”

周小满没有表态,等着封秀珍说话。

封秀珍却坐下了,掩面大哭,嘴里嘟嘟囔囔的好像是在叫大伯的名字。

外头冲进来一个男人,嚷着:“秀珍,你家法民捞上来了……”

周小满一听,怎么还“捞”啊?

她看了眼陆尔林,别不是也是死在鱼塘里吧?

封秀珍是挺恨陆法民的,一个大男人家跟她抢男人,偏生她还抢不过。

但这么些年,陆法民的确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们孤儿寡母,是她的救命稻草。他这样突然没了,封秀珍一面是大仇得报的快意,一面却还是忍不住要替他、也是替自已伤心痛哭一场。

周小满见封秀珍已经无心搭理来人,忙问:“在哪儿呢?我去看看。”

说着就要出去。

山花拉住她:“哎,刚咽气的人不干净,你这有身子了……”

来报信的人急了:“谁说咽气了?还没断气呢,现在要送镇上去了!你们家得有人跟着呀,到时候各种治疗都是要家属签字的!”

封秀珍立刻抬起头:“没断气?”

她都不知道自已是大喜过望还是失望透顶,愣在原地。

“没呢,捞上来的时候是不行了。这不镇上医院的方会计正巧路过,给做了什么……人嘴吹气,又拿手拼了老命按了快一刻钟,压出来好大一口塘里的污水。嘿,神了,人就有气儿了。”

山花听得紧张,听到有气儿了,忙抚着自已胸口顺气,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好今天方老师回来了。”

封秀珍听到这里,眼泪渐渐止住了。

她紧咬牙关,很快就撑着站了起来,抹了一把泪,擤了一大把鼻涕,狠狠甩在地上。

“我跟着去。”

周小满忙拦住她:“妈,我去吧。”

她总觉得陆法民的事,她也有一定责任。况且,如果陆法民死了,方永强会不会就此孤独终老且另论,但至少几年内不会想跟任何人结婚的吧。

那她不是要从头再来?

封秀珍推开她:“我们老陆家的事,你掺和什么?”

周小满眉头一抬,倒有些被气笑了。

她起了一点圣母心同情她,好心倒被当成了驴肝肺。

她语气难得强硬:“妈,咱俩都是陆家的媳妇儿,怎么你能论‘我们’,我就是掺和了?”

她把“我们”说得暧昧,封秀珍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意有所指,推她的手也老老实实放下了。

在场的两个人听得一脸尴尬。

从前,全村人都没见过周小满对婆婆说过一句重话。

周小满无所谓这些异样的眼神。

昨天她还有所顾虑,会谨小慎微;现在是有恃无恐,吃了她嘴短的那些舆论会站在她这边的。

封秀珍无言以对,只是倔强地扭着头。

山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过来拉偏架。

“秀珍姐,你就听小满的吧,她是个有大主意的人。”

封秀珍瞪向她。

山花只当没看到,继续陪着笑说:“现在医院可动不动要看这个纸条、签那个什么……哦,知情书的。咱们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去了也白忙不是?”

报信的人催促道:“就是,就是。这两天小满办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稳妥着呢。小满,快跟我走吧。”

周小满不等封秀珍反驳,就以安排的语气说:“妈,今天晚饭是正席,老亲戚们来了我也认不全,还是得你坐镇。等会儿我让人把永林找回来。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跟着来人往外跑,山花在后头也追了出来。

今天院子里一直塞满了人,现在竟然空空荡荡,只有门口还站着几个女人。

见周小满出来,几个人围过来叽叽喳喳的。

“小满啊,你大伯看着不大好啊。”

“我说晌午怎么没见着影儿呢?哎,听人说他身上还坠着两块老大的毛石头……”

“我听说,他是先把家里的猫浸死了,自已再跳下去的。”

“呦你刚才怎么没说啊?法民那只猫黑得像块碳,一根杂毛都没有,这要是枉死,可不大吉利啊……”

周小满望见村口那头拥着一大群人,就急着要往那边走。

她被这几个只顾着嚼舌根的人围着,怎么走都不利索。

听她们越说越离谱,周小满有些烦躁。

“你们都是哪里听来的?你们去现场看了?”

一个看上去非常伶俐的女人笑道:“嗨,我们哪有这功夫去看啊,你家今天这厨房里的活儿都堆成山了。”

“是吗?你们都没出去过?”周小满冷哼一声,“那这些话都是你们凭空瞎编的对吧。”

灼热的午后,空气竟然冷冻了几秒钟,原本热络的气氛像被抽了真空一样。

沉默之后,有人还嘴硬企图辩解:“……那法民家的猫可不是黑色的?那能有错?”

山花打断她:“明明是一只三花色的母猫,前两年还下了一窝崽,不是抱给你家三姨一只吗?我还记得,你咋就忘了?”

周小满突然觉得自已烦透了。

陆法民可能就是害怕这样的嘴吧。

没有影儿的事都能说得言之凿凿,从他自已嘴里漏出去的那个要被戳脊梁骨的秘密,还不知道会被编派成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话。

原主周小满又何尝不是呢?

她这个望门寡,不就是被生生逼出来的吗?

周小满望了一眼被太阳晃得发白的天空。

这样一个狭小逼仄的村落,她不知道还要困多久。

肚子里的未知数也让她憋闷得很。

……

她本来就是个资深退堂鼓表演艺术家。

虽然现在情况都是利好她的,但她也有些灰心,起了重开的念头。

正想着,后背被谁推了一把。

“都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