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秀珍听了这话,更恼了。

“咱们永林?你也知道是咱们永林?从他出生到现在十几年,你这读书人的脑袋缩得比乌龟王八蛋还要深!”

方永强一个斯文人,哪里吵得过一个在流言堆里修炼多年的悍妇。

他浑身颤抖:“你现在要跟我翻旧账?当年你没有同意吗?”

“同意?我哪料得到陆水民个短命鬼死那么早!”

方永强嗫嚅着:“那……那这你也怪不到我头上到呀。”

“是,怪我,怪我信了你跟陆法民那个老兔子的鬼话!”

“你骂我归骂我,你不要牵扯法民……”

封秀珍眼珠子彻底红了,她手指头戳到方永强脑门上:“陆法民什么东西!我骂他半句你就听不得了?啊?你当年怎么赌咒发誓的,你跟他只是老朋友,你没有摸过他的腚……”

封秀珍越说越气,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拍着大腿哭道:“你以为我这些年都不知道吗?我也是自已骗自已,我早知道你们一对兔爷,花言巧语骗了我,拿我借种呢!老天爷啊,你该收了陆法民的贱命,不该要了水民的命啊……我那苦命的水民啊……”

方永强原本还烦躁地在想法子逃开,脸色却突然变了。

外头一直十分嘈杂,可还是有一阵突兀的响动从门口传来,突破封秀珍的蛮哭,像惊雷一样闯进方永强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谁!”

方永强立刻要过去查看,被封秀珍拖住双腿:“你别想溜,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方永强急着挣脱,但封秀珍比他粗壮很多,又下了死力气,他根本脱不开身。

窗外闪过一个过分匆忙的影子。

情急之下,方永强胡乱许诺:“你先放开我,你要钱还是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好说,都好说。”

封秀珍喊道:“我刚才在灵堂就跟你说过了,我要你带我到镇上去!”

“好好,好,我带!”

“明天就走!”

方永强还没有丧失基本的判断,否决道:“那不行,明天不是出殡吗?你再等等,再等等。”

封秀珍蛮横道:“等不了!你休想再拿空头支票诓我!”

方永强实在没有办法了,裤子都快被拽下去了。

正扭打着,响起一阵敲门声:“秀珍婶子,你在里头吗?”

方永强被吓了一跳,这要是被人看到他跟一个老寡妇扭在一起,裤子掉到膝盖,他更不要活了。

他一手拎着裤腰,一手在兜里掏来掏去,却只摸到一串钥匙。

那是他医院办公室的钥匙。

方永强看了眼窗外,一狠心,将钥匙串凑到封秀珍眼前:“你先拿着这个,这是我吃饭的家伙什儿,丢了这个,我就活不了了。”

封秀珍一看,白了一眼:“什么破钥匙?几个烂抽屉能锁几个钱?别想糊弄我!”

方永强压低声音,气急败坏:“这是医院财务室的钥匙!”

封秀珍一听,双眼放出精光,立刻撒了手,将钥匙夺了过去,紧紧攥在手心里。

“秀珍婶子?秀珍婶子?”

外头的叫嚷声更大了,底下已经朽了半截的屋门被推得摇摇欲坠。

封秀珍带着得逞的笑望了一眼方永强,爬起来掸了掸裤腿,将钥匙往腰上一塞。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还没伸手,门就被推开了。

外头的人看到封秀珍吓了一跳:“哎呦我说秀珍婶子,你在里头咋不吱声呢?”

封秀珍擦了擦脸上纵横满布的泪痕和汗水,沉默不语。

“哎呦,对不住啊……这……”那人显然是误会了。

封秀珍叹道:“哎……老了,眼窝浅了。你这急三火四的,怎么了?”

那人忙一拍大腿,恢复了刚才急吼吼的状态:“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尔林他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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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压低声音在封秀珍耳边说了些什么。

封秀珍吃惊不小,声音猛的拉高:“哪里?!”

“呦,这可邪了门儿了。还有哪里啊?那个野塘!”

那人似乎是打了个冷颤,又嘀嘀咕咕了几句,转身就走了。

封秀珍在门口痴痴地站了一会儿,才重新带上门回到屋里。

方永强躲在土豆堆里,只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听谈话内容涉及到陆法民,早急坏了。

但他又怕被人看到自已在一个寡妇屋里,只好一直缩着身子等着。

见封秀珍终于关了门,他急忙站起来,问道:“怎么了?法民出什么事了?”

封秀珍见他急得这样,眼底透出酣畅淋漓的恨意。

她嘴角噙着痛快的笑,死死盯着方永强。

“快说啊!”

封秀珍捡起地上的那碗饭,又不顾形象地吃了两块猪肝。

咂摸手指头的时候,她却突然笑不出来了,滚下来两行泪。

她拿油乎乎的手抹干净眼泪,转身出了门,留方永强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饭有点凉了。

挺好,馊了才好呢。

最好让那肚子里的杂种吃了就变成一滩污血,痛她个三天三夜也流不尽。

封秀珍恶狠狠地想着,心里更加畅快了。

“哎?方老师,这就走了?不留下吃晚饭?里头可在套肠圈呢,老刘的手艺可了不得。”

封秀珍回头去看,方永强跌跌撞撞地往院外奔去,都没有理会旁人的搭讪。

她好不容易自已生生憋造出来的一点子快乐又没有了。

她魂不守舍地拿着饭进灵堂,不得不跟面目可憎的儿媳妇打照面。

这山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跟别人一样,对自已转了态度。

雪上加霜的是,没一会儿,那碗豆腐饭就盖在了陆尔林。

山花急得就要拿手去抓,可碰到陆尔林脸上的棉花帕子后就犯了难。

这帕子必须换掉,脸估计也得重新洗净。

她问一旁呆立的封秀珍:“秀珍姐,这……这得找家里的男人来,咱们女人不干净。”

封秀珍嘴角一丝苦笑:“男人……家里没男人了……”

山花嗔怪着:“净瞎说!永林是还小,这法民可是嫡亲的大伯,是你家的大家长。”

封秀珍如同泥塑偶胎一样,双眼直愣愣得出神。

“法民……法民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