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地位的微妙变化

封秀珍再恨，当着外人面，这口吃的，还是得省给儿媳妇。

她恨得牙痒痒：“你最好是真怀了！”

山花大剌剌地推了封秀珍一把：“那可不是真怀了？我看小满妹子这面相，管保是个大胖小子！”

封秀珍被推了个趔趄，晃了几下才站定，皮笑肉不笑的：“妈给你拿去，这猪也是我这能干的媳妇儿挣下的，我可真有福气。”

方永强这时候突然说：“我去拿吧，晌午了，外头太阳毒。”

山花斜睨了方永强一眼，掩嘴一笑：“呦，你们读书人就是会心疼人儿。”

她说这话时，眼神玩味地看着封秀珍。

不仅是方永强和封秀珍，连周小满听了这话都“咯噔”了一下。

……怎么突然说这话？

那半个鞋底子已经开始散播谣言了？

这也太快了吧……

方永强讪讪一笑，朝外头走去。

封秀珍一把拦在方永强跟前：“方老师，怎么好意思麻烦您，还是我去吧。”

她出门前又停下步子转回来，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方老师，刚才我拜托您的事儿，您得放心上，麻烦您替我们说说好话，让王老师再多上点心。”

她瞥着山花，眼神像是在说：我跟他可没什么，我们头碰头在这屋里半晌，是在求他做人情的。

山花意味不明地一笑，手上又是大剌剌地去推方永强：“那方老师也别在这里杵着啦，我刚才看到永林带王老师去他屋里了，你现在就去看看嘛。这咱们六里桥要是出个大专生，那我这老邻居面上也有光不是？”

方永强尴尬地“呵呵呵”了一阵，手足无措地在原地转了半圈，只得跟着封秀珍出了堂屋。

山花见两人走了，笑得很得意：“瞧他们俩，都一把年纪了，脸皮还是薄，还跟从前一样开不起玩笑。”

周小满听到“从前”俩字儿就两眼冒光，她故意淡淡的：“这秀……我妈跟方老师是老乡嘛，叙叙旧，托个人情。山花婶婶你别再开玩笑了。”

山花瞥了陆尔林一眼，好像怕他听到一样，压低声音说：“呦，不是婶婶乱嚼，你妈当年那么标致一个人儿，方老师自已不惦记，反倒便宜了你那个公公……反正我是想不明白。”

她又咂摸了下两片嘴巴：“介绍给你大伯也行啊，偏差了半道门，进了这个家。”

见周小满不说话，山花凑过来：“光棍总比那鳏夫强。妹子你说，是不是这理儿？”

周秉年忽扇了几下狗狗眼，闷哼一声：“光棍有什么好？一把年纪娶不到媳妇儿，总归是有原因的。”

山花正在兴头上，听这话一愣。

周小满知道他在喷陆尔林，有外人在场，她忙轻轻踹了他一脚。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你姐夫有哪里待我不好了吗？”

“哪里好了？死都死了，还要祸害你……”

周小满心里暖暖的，这傻弟弟。

但她表面上还得是个三从四德的好寡妇，得对这个遗腹子心存感激。

她伸手轻拍了一下周秉年的后脑勺，看似用力地推了一把，实则是趁机揉了揉。

嘿嘿，撸到狗了。

“不许你对姐夫不敬！”

周秉年“噌”的一下站起来：“我走了。”

周小满一只手环住他的腿肚子：“哎，你去哪儿？”

“……我，我买点话梅去。二嫂上次怀孕，就天天闹着要吃话梅。”

周小满忍不住盈盈一笑。

山花看着热闹呢，满眼艳羡。

等周秉年一走，山花就迫不及待地问：“妹子，小舅说下人家了没有？”

看谁顺眼，就想给人说媒，这是乡下人最最朴素的情感表达。

“没呢，他还小。”

周小满瞎说的，她都不知道这小奶狗具体几岁。

“那可得抓紧了，小舅条干出挑，性子也好，你娘家条件也不错吧？这姑娘不得排队抢呢？”

周小满暗暗想：那可不？姐姐我都馋着呢。

她谦虚一笑：“他是家里老幺，从小宠得很，不懂事，你瞧他刚才说话那股子冲劲儿。再说，爹妈想多留几年再说媳妇儿呢。”

“你爹妈是真有能耐，生的一个个都是人才。你娘家天天能吃上肉吧？”

周小满心想：哦，最要紧的优点在这儿呢。

村里人当媒婆不仅风光，也是有进项的。要是帮人说了个家底厚的人家，谢礼会非常可观。

山花在这里转来转去不走，想来是早就存了这个主意。

今天这一场杀猪饭，不仅曾经被人看不起的破鞋周小满成了六里桥的明星，连带着她那个小老弟也成了香饽饽了。

周小满喜欢这种妄加的揣测。只要能往她自已脸上贴金，何乐而不为呢？

她故意表现出有点假的谦虚，漫不经心地应付道：“哪能啊？也不过就是逢年过节吃上一腿肉，平日里也就煮点猪肺汤、卤点猪头肉什么的。”

山花眼珠子都要冒出绿光了：“乖乖。”

周小满伸了一把懒腰，山花忙阻止：“哎可不能抻着！”

“哪儿就这么金贵了？咱都是糙惯了的，不碍事儿。”

她在山花的执意搀扶下，从草垫上爬起来。

捡了一把黄纸，添进火盆里。

她嘴上说：“尔林，保佑我踏踏实实怀上个男孩儿，也算给你个交代了。”

心里却是连续“呸呸呸”了几百下：“哥，我亲哥，我瞎说的，反弹反弹，失效失效……”

山花也过来烧了一把，笑道：“那必须成，你是个有大福气的。要是我家闺女有小满你一半的能耐，我做梦都要笑醒。”

闺女？

周小满眼明心亮，忍不住要笑。

她夸张地拍了下脑门：“婶婶，你家妹妹几岁来着？”

山花一脸自豪：“十九了！”

周小满微微一笑：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她一把拉住山花的手：“你家妹妹我也见过几次，要模样有模样，热情大方，跟婶婶你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哎呦你别夸她，她命格轻，可经不得夸……”山花眼睛都要笑没了。

周小满狠狠一拍山花的手背：“婶婶，这两天多亏你忙里忙外的，你家里哪天要是缺人手，我叫秉年去搭把手！”

山花一听，眼睛一亮。

她哪里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忙应声不迭。

两人一瞬间就亲近得像母女一样，又是热络地交流了很多家长里短。

正聊到养猪经，周小满随口胡编快要撑不下去了，封秀珍终于板着脸回来了。

山花抢先站起来替周小满接过碗筷，低头一看。

她的语气比刚才生硬了很多：“秀珍，这碗里怎么就这么点猪肝？我可是留出来好几块的。”

封秀珍进来时就好像心情非常糟糕，再被她一个外人这么质问，面上挂不住，急道：“就这么多！”

山花白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怼道：“留了多少我心里有数，秀珍，你是很持家，但这时候不能在小满身上节省。”

封秀珍也不甘示弱地朝山花甩了个眼色，伸出手要抢碗：“不吃拉倒。”

她没想到山花手上并不松劲，一下子没抢过来，只好又加了把劲儿。

两人也不顾平日里的客套了。

争抢间，油汪汪的碗一个打滑，山花脱手了。

封秀珍突然失去平衡，碗就“跐溜”一下从她指尖滑了出去。

不偏不倚，一碗被猪油浸透了的饭，就这样盖在了无辜的陆尔林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