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满不解地看了看那碟方糕,伸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封秀珍像碰着鬼一样立刻后退弹开,心疼地把碟子收了回去,眼珠子都要爆出血来。

她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儿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干的!”

周小满又是傻乎乎的样子,嚼着满嘴的糕,含混地说:“没有呀,猪是妈你杀的,你忘啦?”

“你!”

“不是我,是你。”

吵架最怕对方听不懂人话,每一招出击,换来的都是内伤。

封秀珍快气厥过去了。

她急促地深吸几口气,竭力控制着发抖的手。

有更急切的事和人在等着她。

她没有继续发作,强忍着怒意,转身进了堂屋。

周小满嘴角勾着一丝坏笑,听着里头的动静。

不一会儿,里头就传出来隐隐的抽泣声。

她以为老情人相见,大伯那个电灯泡会识趣出来。

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的意思。

周小满索性也进去了。

她一进屋,里头的三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像被撞破了什么隐秘的事。

这三人的构图也挺奇怪的。

方永强坐在一个草垫子上,手里捧着那碟子方糕,却并没有吃。

封秀珍紧挨着他坐着,两人的两条手臂缠在一起,看样子刚才阿珍是靠在阿强肩膀上的。

封秀珍虽然紧抿着嘴,眼眶也红红的,但并没有哭过的迹象。

哭的是大伯。

此刻他正慌乱地在擦脸,但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沿着他的下巴往下滚。

他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还搭在方永强的背上。

周小满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这下不是装傻了。

她脑袋都快转冒烟了,才说出一句:“呃……方老师还没喝过糖水呢吧?”

“出去!”封秀珍语气不善。

法民大伯的眼神打量着两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劝阻道:“哎,小满是自家人……”

他说话鼻音非常重,刚才应该哭得挺惨的。

大伯这时已经快速冷静下来了,他吃力地站起来,伸手拉过周小满,要将她带出后角门。

“法民!”是方永强的声音。

法民大伯回头朝他摆摆手:“你们好好聚一聚,我跟小满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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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后角门是一片菜地。

因为全村的生产劳作都是要听统一安排的,所以这片菜地虽然在陆家的宅基地上,种的却是公家的菜。

封秀珍平日里也会偷几棵青菜吃,但从来不允许周小满破坏一片烂叶子,还总拿公家的话压她。

这破日子,早完早了吧。

周小满也不想绕弯子了。

她坐到担水的扁担上,一只脚晃悠着去够地上的菜。

“大伯,我有点累,我坐会儿。”

她这副好整以暇的姿态,让本来就挺慌乱的大伯更紧张了。

大伯搓了搓脸,艰难地开口:“小满……你早上说的,要让我跟秀珍……”

“大伯不是说我误会了嘛。我现在知道了,的确是我们想错了。”

“也不是,其实……”

“永林是方会计的孩子,是吗?”

大伯显然想边应付边想说辞,没料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侄媳妇突然转了性,能把步子迈这么大。

他惊愕地看向周小满。

周小满微微一笑:“我猜对了?”

“你,你真是猜的?你以前见过方会计吗?”

大伯脸上的皱纹瞬间加深,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人就皱得像一颗老话梅。

周小满摇摇头:“第一次见,但永林跟他长得太像了。”

她眼神锐利:“大伯,你一直都知道,是吗?你这样对得起你亲弟弟吗?”

陆法民手脚慌得不知道要往哪儿放,被她这么一问,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菜地尽头就是鱼塘,他走到鱼塘边,呆呆地站着。

“不是吧不是吧,要跳吗?现在才感到愧疚?”

陆法民站了好久,似乎陷入了回忆的泥淖中。

良久,一只水鸟掠过水面,将他的魂儿带了回来。

他转过脸来再次面对周小满。

这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大半,甚至都能留意到周小满脚下狼藉的菜地。

“永林……的确是方永强的孩子。”

哦豁。

即便自已有九成九的把握,可当得到证实后,周小满还是不由得雀跃一下。

第一次见到就捉奸成功,她是什么大聪明~

大伯继续说:“秀珍是先怀了孩子,再跟水民结婚的。婚后方永强再也没有找过她,他调去其他地方当老师了;水民去世以后,他才回到我们镇上当了会计。”

“那他还挺讲究啊。”周小满嘲笑道。

这狗男人可真窝囊。

“……秀珍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这也是为了秀珍好。”

周小满心想:真典啊,不管是几十年前的现在,还是几十年后的曾经,男人们的说辞都是动不动为了女人好,干的却都是坑人的事儿。

见周小满面有不屑,陆法民又说:“他也不是没有照顾秀珍母子。他这些年在医院,方便弄到特供的糖票、布票,他自已都存着,隔一段时间就让我带给秀珍。”

他又是深叹一口气:“永林在镇上上学,带他的王老师,就是永强的老同学。永林能被录取,也是永强出的力……这些年,他也不容易。”

周小满问:“那你呢?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大伯愣在那里。

周小满以为这问题冲撞了他。

可没成想,他似乎真的回想起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些姑且称作慈爱的笑容。

“永林是我的亲人,照顾他们,我都是自愿的。”

“寡妇门前是非多。亲生父亲躲得远远的。倒是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伯,冒着风言风语……大伯这些年都没有结婚成家,难保不是因为这些耽搁了吧。”

周小满困惑地审视着大伯:“为什么要这么努力替方永强开脱?还帮他照顾姘头跟孩子?”

大伯眼中蓄泪。

他回头四下看了看,像在担心有人听壁角。

确定没有第三双耳朵后,大伯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像是在强迫自已鼓起勇气一样,无比诚挚地看着周小满。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大伯望向关上的角门,眼中竟然流露出无限的眷恋之情。

“陆永林,永是方永强的永,这陆……是陆法民的陆。”

咦?

周小满被绕晕了。

好一会儿,她回过味儿来,一下子从扁担上呲溜下来。

“卧槽?怎么还有你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