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阿珍和阿强

周小满竟然把别人认成了陆永林。

她放开拉住方永强的手，尴尬地笑了一下：“方会计，去我那桌吧，有空位。”

方永强点点头，跟着她艰难地回到座位上。

周小满才刚拿起筷子，就又将筷子“啪”的一下拍到桌上。

“卧槽！”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山花还在大快朵颐，只是抬头稍微看了一眼，随口问：“筷子糟坏了？”

她头也不抬，将筷子桶递给周小满：“换一双，赶紧吃。”

方永强倒似乎被吓了一跳，看着周小满，筷子也不敢动了。

周小满快激动疯了，原来是这样。

她强压下万马奔腾的情绪，暗暗咽了咽有些发紧的喉咙。

她故意捏了捏手掌虎口处：“嗯，被扎了一下，不要紧。”

方永强明显松了一口气，斯文地夹起一片肉，送到嘴里慢慢嚼。

山花塞了个满嘴，看方永强吃相这么拘谨，笑道：“方老师，你这样吃可不行，不赶趟，要饿肚子的。”

周小满一直忍不住悄悄打量这方永强，听山花语气，好像跟方永强挺熟，一下来了兴致。

“方老师？您从前做过老师吗？”

方永强被人提起曾经的光辉履历，忙摆摆手，脸上满是拘谨的自谦。

“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山花难得停下筷子：“哪儿啊？没二十年，十六年前！我们家那混小子今年二十五了，你还来我们家家访过呢？你忘了？就隔壁！”

山花指着一墙之隔的自已家。

方永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马上收回视线。

“记得，记得，您记性真好。”

山花突然一拍周小满：“方老师还教过你家尔林呢。那时候……”

山花努力回忆着，“对，尔林妈走了以后，尔林就辍学了，不是你劝水民继续供他上到初中的嘛。尔林一直念着你的好呢。”

方永强似乎被夸得很受用，脸上堆起谦和的笑容。

山花拍了拍她身后那桌的一个人：“哎根茂他妈，你看谁来了？”

“呦，这不是方老师吗？前些年搬到镇上以后就很少回来了，今天是专门来送尔林的？”

“可不，文化人就是有情有义，那么久以前的学生都还记得。”山花说。

那个根茂妈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一拍大腿，对周小满说：“小满，有桩趣事你估计不知道。”

周小满敷衍着：“那肯定不知道啊，我才活多大。您说。”

根茂妈抬起胳膊撞了一下山花，笑嘻嘻递给她一个眼色。

周小满有时候真怀疑，村妇间是不是有什么加密语言系统。

果然，山花一点就透，像是被点醒了什么古早的了不得的记忆。

她大着嗓门，十分激动：“对呀！秀珍跟你是一个村的吧，当年就是你介绍的秀珍跟水民认识的！”

方永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连连摆手：“呵呵，是嘛，我都不记得了。”

根茂妈一巴掌拍在方永强的肩膀上，拍得他都矮了半寸。

“小满，方会计可是帮了你家不少忙啊，你得谢谢他。”

周小满表面笑着应承，心里却想：谢个嘚啊，轮得着我谢吗？我看，他帮的忙可不止这些吧……

山花刚才那一嗓子，又引来了好几个吃饱喝足的人。

人们发现方老师在这里，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回忆往昔了。

大家都站着，只有周小满和方永强仍坐着。

每个人手里的筷子都舍不得放下，偶尔还要回自已桌插点白肉、猪血吃，再举着油乎乎的筷子回来。

周小满感觉自已脑门上都是胡乱飞舞的筷子。

方永强在她对面，鹤立鸡群，整个人局促不安。

“方老师当年可是一表人才，我还想把我家姑娘说给你呢。”

“得了吧，你二姑娘啊？身板有方老师两个大，方老师能看得上？”

“你也别酸我，当年是谁半夜抱着一篮子年糕，求方老师给你当上门女婿的？”

“上门？嘿呦，你家那屋顶当年都兜不住雨，让方老师去你家喝风啊？”

……

周小满耳朵里嗡嗡的。

“哎？方老师，你成家了吗？孩子都很大了吧。”

方永强喏喏的，又忙摇头：“没，没有……我还是一个人。”

“呦，那可惜了了。要不你看看我？我男人早几年死了。”

“你别逗人家了，方老师不是我们这种粗人。”

“那是，方老师，要不你考虑考虑秀珍？她心宽体胖的，抱着不比我们这种粗人舒服？”

一阵阵哄笑声中，方永强的脸色越来越红，最后提到封秀珍时，他又瞬间变得惨白。

额头上的汗珠也不知是冷是热，扑簌簌滚落下来，急得他从兜里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块帕子，胡乱擦着。

周小满被吵的，感觉自已的脑袋在急速膨胀，昏沉沉的。

但她实在舍不得离开。

这些琐碎的闲话、方永强的反应，似乎都在佐证她刚才的惊人发现。

她已经脑补了一出乡野秘闻。

方永强和封秀珍一早就认识，两人之间有过一段情史，并且封秀珍珠胎暗结。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方永强不肯和封秀珍结婚。但封秀珍的肚子要遮不住了，方永强就把她介绍给了自已学生的家长，鳏夫陆水民。

陆水民就这样替他养了儿子，也就是陆永林。

好一个阿珍和阿强。

这方永强应该是个怂包，陆水民死了，他也没有来接盘。

他和大伯之间应该也是非常熟悉的旧相识，因为他们俩也能通过眼神进行加密通话。

所以他拜托了大伯来照顾封秀珍和自已的私生子……

啧。那看来，大伯确实对封秀珍没意思？

周小满正在脑子里盘剧情，突然对面的方永强站了起来，还将凳子带倒了。

这动静成功让围着他的村妇们闭了嘴。

周小满捕捉到他的眼神，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可马上又挪开了视线，支支吾吾道：“我，我吃好了，你们慢吃。”

说罢就缩起身子，甩着两条长腿钻到堂屋里去了。

周小满顺着他刚才的视线去找，却见陆永林正在井边弯腰打水，洗一个脏兮兮的脸盆。

她心下了然。

可巧封秀珍也出来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是平时锁在樟木箱子里的那套。

手上拿着个碟子，是几块对半切开的白色方糕。

她腰板又挺直了，脚步却没有从前那么从容，贴着墙根，快步向堂屋走去。

周小满赶紧钻出人群跟了过去。

封秀珍背后长眼睛一样，转身狠狠瞪着周小满。

周小满又装傻：“妈，怎么了？”

封秀珍将方糕举到周小满鼻子底下，咬牙切齿：“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