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封秀珍走进自已的局中,在全村人面前丢了脸面,周小满心里非常畅快。

自已并不是原主,跟这位婆婆没有那么深的积怨。虽然说前世相处的点滴也够她刻骨铭心、咬牙切齿了,但收拾封秀珍不是周小满的目的。

她时刻记得自已那个坑爹的任务。

她可是要给寡婆婆第二春的。

今天这一把有点不厚道,但应该能把任务往一个非常理想的方向推进。

封秀珍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可以说她这半辈子都是靠面子支撑着的。

现在,她被腥臊黏腻的猪血喷得满头满脸,跌坐在全村人的面前。

她做人的根基都被打碎了。

村民们没有看到期待了一夜的杀猪秀,反倒看了一场牛皮当场被吹破的闹剧。

“秀珍婶子平日里那么泼辣能干,该不会都是装出来的吧?”

“就是说呢,早前她还答应要给我们家的孩子编一张凉榻,说是她娘家的手艺,说得那个天花乱坠。我说怎么明明说好了,却今天推明天、明天推下个月的,原来啊,可能是压根儿不会呢。”

“哎?你这么一提……上回队里分配给她的给桃树嫁扦的事,也是说得好好的,可到那天她就病了,说发了一夜寒热起不来床……”

闲言碎语一下子就从人群中窸窸窣窣地涌出来。

人们像是一下子发现了封秀珍过往的行为中的bug,一个个眼明心亮起来。

周小满站得远,有好事者生怕她没看到前面的热闹,跑过来对她说:“尔林媳妇儿,你妈在前头不大好呢。”

那人斜着眼看,一脸期待地等待周小满的反应。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呢这是。

周小满虽然很乐意看到封秀珍的惨状,但对外她和封秀珍是一家人,将来人们对封秀珍的恶意和轻慢,必然会蔓延到陆家,再祸及她这个同样守寡没有倚靠的媳妇儿身上。

现在她不能落井下石,反而要做出一派逆来顺受、以德报怨的好媳妇儿的样子来。

这个家的女主人,该换一换了。

周小满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有对封秀珍的关心,也适当地表达出了一副早就知道自家婆婆在吹牛的无奈。

“哎,我妈……”她皱着眉,嘴唇紧紧抿着,然后叹气道,“我妈这两天也要累倒了,杀猪这种大老爷们儿都发怵的活计,我妈现在这副身体,怎么做得来呢?”

那人一愣,立即油滑地搭腔:“……可不是呢。”

那人见周小满神色比较严肃,并没有想跟她攀扯八卦的意思,忙陪着笑说:“你快去看看秀珍婶子吧。”

周小满只是微微一点头,绕过她走了。

她走过交头接耳的一簇簇人。

看到她过来了,每个人竟然都安静了下来。

周小满并没有立刻去安抚封秀珍,她跟她的情分可没到这份儿上。

她也不想沾染脏污,怪恶心的。

她走到陆永林面前:“永林,扶咱妈回屋歇会儿。”

陆永林起初是很生气,可看到自已的妈妈坐在地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哭,就觉得自已话说重了。

但他只是懊悔了没一会儿,眼看封秀珍越哭越起劲,自诩理智聪明的大脑就被巨大的羞愧和愤怒填满了。

他妈妈撒谎在前,丢人现眼在后,他以后肯定要沦为村里同龄人们的笑柄。

还有王老师,他最敬重的王老师,会不会对他有不好的看法?

他不敢回头去人群中寻找老师的身影,慌乱地祈祷着老师有事出去了,没有留在这里看杀猪……

都怪他妈妈,不会就是不会,为什么要装作自已无所不能的样子?

他还在气头上,周小满这时候竟然叫他去扶妈妈?

他别过头,就好像自已的妈妈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不去。”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母子,但现在,他不想在行为上跟她扯上关系。

身后的人群中再次有议论声。

“啪。”

周小满抬起胳膊就是一巴掌。

整个院子彻底安静了,只听得到封秀珍隐隐的、泣不成声的低嚎。

面对陆永林惊诧、委屈、质问的眼神,周小满平静而不容置疑地重复道:“扶咱妈进屋。”

陆永林看着周小满,有些抗拒地将目光挪向地上缩成一团的封秀珍。

封秀珍半张脸侧着在留意这边的动静,但又怯生生地不敢直视他。

陆永林猛地从虚荣作祟的情绪中醒悟过来,只觉得羞愧难当。

他在全村人的注视之下,快步跨过去,弯腰半跪在封秀珍面前,伸手将她的半个身子扛在身上。

封秀珍抬起一双浑浊的泪眼,急切地想要拒绝他:“妈脏。”

陆永林听到这话,咬紧嘴唇,一言不发,使出全身的狠劲,将封秀珍架了起来。

封秀珍膀大腰圆,陆永林的小身板抖得不成样子。

两人走得艰难,脚步却很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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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满看在眼里,并没有伸手帮忙。

她和村民们一起目送母子俩进到里屋,关上了房门。

人群很安静,却没有了刚才的紧绷气氛。

伴随着猪血“滴答滴答”掉落的声音,三三两两闲聊的声音复苏。

紧接着,挤挤挨挨要抢猪尿泡的、拿着簸箩要讨猪毛的……猪再次成为了院中的主角。

就好像没有封秀珍杀猪那一出,更没有刚才一句句的落井下石。

人们默契地美化着前不久流逝的那半个小时。

除了猪的确死了,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总归是有藏不住、盖不严的变化的。

人们看周小满的眼神里,除了羡慕眼红,还多了一丝敬畏和欣赏。

周小满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恨不得蹦哒一圈跳个广场舞助兴。

但表面上她还是那个沉静内敛、忙里忙外替亡夫挣面子的小寡妇。

“小满,我从隔壁村叫来肉联厂的另一个师傅了,你看咱们现在可以继续吗?”

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殷勤地跑过来请示。

周小满温柔且有点子疲倦地笑了一下:“那太好啦,您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我还怕耽误大家伙儿吃饭呢。”

“不耽误不耽误,猪血已经冷了,厨房开始烧猪血豆腐了。”

一个路过的人搭腔:“可不,好香一大锅嘞。”

周小满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可太好了。”

余光捕捉到自已那个弟弟在四处乱窜,周小满招手叫他:“小老弟,来,我有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