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章 小满觉悟高

周小满一脸痴呆地被一群人围着。

人们好像发现了一颗掉在旱厕里整整两年的翡翠，群情激昂。

特别是队里负责养猪的那几个妇女小队长，恨不得立刻把周小满拽到村口的猪棚里，好好传授传授经验，争取让那几头老母猪体重翻倍，年底让家家户户吃个满嘴流油。

自然，周小满一点养猪的门道都不会。

别说门道了，基础常识她都不知道。

猪吃什么的？红薯吗？

不对，这会儿红薯是给人吃的。

猪养一年就宰杀吗？一岁的猪能长到五百斤？

她在自已贫瘠的大脑里搜寻着跟猪有关系的一切。

一口吞猪蹄，肘子焖饭，红油猪耳，圈圈肠……

她咽了口口水。

空空如也。

见她一直只是尴尬地木着，完全不作答，一个精瘦黝黑的女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这个女人看着眼熟，似乎是晌午那波年轻媳妇儿里的一员。

女人示意周围几个人暂时安静下来。

她语气有些硬：“小满同志，你有先进的生产经验，就应该分享出来，带动我们一起进步才对。不然这藏着掖着，将来还怎么融入集体生产？”

周小满一听，刚才一直怕被戳穿的忧虑一下子烟消云散。

呦呵，还上纲上线，还威胁起来了？

周小满盈然一笑，腰背都挺直了不少。

她在心里冷笑：“敢跟我一个新晋寡妇玩道德绑架？那你可是送上门的讨打了。”

她嘴角挂着笑意，眼眶里却已经蓄满泪水，随着她眼皮子一碰，两行滚烫的泪扑簌滑落。

“姐，这个时候，你叫我怎么想得起来这些？我男人还在里头躺着，才刚凉透呢……”

对面的女人这时才意识到自已被脚边能捡现成的利益冲昏了头脑，一下子办坏事儿了。

“哎呦你看我，这一着急，我就……”

周小满用哭声打断她的辩解：“我不是个傻子，我受你们的排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我这样没了半条命的人，我还怕什么？我今晚不把养猪经验教给你们，我就不配在六里桥活着了吗？”

听不懂人话，过分应激，胡搅蛮缠，哭诉卖惨。这一套组合打出去，就没有吵不赢的架。

女人急了，上来要拉周小满：“我们没这个意思，小满同志，我……”

“我们？”周小满往后退着躲开她，故作吃惊地环顾四周，“大家都跟她一样，要拉我现在就去投入生产吗？”

周围几个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今天你家出了这档子大事，猪又不着急的。”

“对呀对呀。”

周小满抹了一把眼泪：“猪不急，她急！”

那个女人百口莫辩，感觉快冤死了。

有两个人忙堆着一脸的和善上来劝解，将呆立着的女人带离现场，另有人上来哄着周小满。

周小满假意哭着，慢慢放下心来。

她现在就是块肥肉，被绿头苍蝇盯得死死的，拒绝得了今晚，也防不住这些人隔三差五来磨她。

这样反应过激地哭闹上一场，她们就不敢贸然来找她了，能为她争取几天时间。

她又不免叹气：不管怎么样，这个养猪技术，是必须学了。

见周小满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人们就各自散了。

她的便宜弟弟这时才过来，一脸困惑地看着她：“姐，你从前都只会躲起来哭，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撒泼呢。”

周小满一巴掌轻轻打在他头上：“你才撒泼呢。好了，天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去吧。”

弟弟关心道：“姐你晚上别太累着了，我搭拖拉机回家，明早还是大拖拉机把猪赶来，还给你带咱村口王婶家的韭菜塌饼！”

周小满心下认定这就是个系统安排的NPC，随口敷衍着少年表达的关心，将他推出门外送走了。

她从院子一角的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给自已洗了把脸；又给自已倒了一碗糖水，坐下来慢慢喝了。

热闹渐渐散去，她这才留意到，凉棚底下还坐着一个老人，正拿一把破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腿。

是“白事指挥部”的一员。

周小满万万没想到，她以为这些人只是倚老卖老，过来指手画脚完事儿了就会离开，没成想天都黑了，还有一位留在这里。

看到周小满朝自已这边看，老人微微一笑，抬起蒲扇朝周小满招了招，示意她过去。

刚入夜的星空微蓝，老人须发皆白，莹莹有光。

周小满此刻突然觉得很踏实，这一整天的见招拆招和兵荒马乱，似乎都被他这一蒲扇挥散了。

周小满拎了个热水瓶过去，给他满了一碗茶水，然后才坐下。

“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去呢？忙了一天，辛苦了。”

老人一笑：“最忙的是你。”

周小满心一沉：难道他一直在观察我？该不会看出什么破绽吧？

老人笑得愈发祥和，一双浑浊的眼珠闪出几缕精光。

周小满又是一个“咯噔”。

好在老人那种看穿一切的睿智与超脱只闪现了几秒，消失之快，周小满怀疑自已是太心虚出现幻视了。

老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露出仅剩的一颗门牙。

“我今天喝了好几碗啦，你这年轻人心思真是巧。”

周小满忙狗腿：“您要是喜欢，拎一壶回家，或者，我告诉您怎么煮这个糖水。”

“你要是肯告诉我，那可最好了。我还想着，最好大家都学了这个法子，以后谁家遭了事，都把白糖水换成这个野甘蔗水。”

“那简单，我明天一早就把制作方法写出来挂在门口，谁需要就抄去。只要大家不嫌弃，我肯定不藏着掖着。”

老人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们村里人，这一辈子临了，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现在日子越过越好，我们这白事的讲究也在落实完善。白糖到底不好得，你这是帮了村里的大忙了。”

周小满一听：呦？这是要把我的主意写进SOP里，落实成标准执行程序啊。

她直觉这一类的“贡献”能让她在村里迅速升咖。

“应该的。从前吧……哎，都不提了。大家心善，愿意接纳我一个外来的寡妇，那我也会投桃报李，积极投入到集体生产中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周小满继续说：“我要向您学习。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是不放心我们家守夜的事吧。”

老人的目光往灵堂方向一带，惜字如金：“放心。”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将双手背到身后，竟然是要离开了。

“陆家有个能干的好媳妇儿，放心了。”

周小满喊道：“明天可得来吃肉啊。”

圆满送走这个不知道是谁、但在村里有很大话语权的老人，周小满觉得这一天可真圆满。

只是，外头事儿都忙完了，不得不回去面对封秀珍了。

周小满叉着腰，伸了个大大大懒腰：

“哎呀我的秀儿呀，等着，老寡妇小寡妇今夜要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