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要钱

封秀珍正演着呢，猛的还以为自已听错了。

她抬起头，困惑地看向周小满。

这小蹄子这时候找自已要钱？不会吧，她有这个胆子？

周小满装傻充愣，将声音抬高八度，重复道：“妈你刚才不是收了一些礼金吗？给我吧。”

碍于陆乘风在场，封秀珍语气倒还算寻常，悠悠问：“你要钱干什么用？”

只是她问这话时，牙关咬得紧紧的，眼珠子瞪得贼大，像是要射出火光，把这个不知轻重没规没矩的小丧门星烙成黑炭。

“之前问妈你要钱去打酱油，您让我找账房老杨伯，但他那里没钱，所以这酱油我还没买。”

周小满一派天真地掰着手指：“这第二件，尔林的鞋，还是买双新的吧，我不想委屈他。”

她又按下一个手指：“最后一件最要紧。今晚来了这么多人，厨房的豆腐和米肯定吃得差不多了。明天晌午估摸着还要来很多亲戚，这客饭的量要翻三倍不止。这些都要早早去采买。你把钱全给我，我还怕不够呢。”

她在细数这些事项时，俨然一个全心全意为这个家考虑的好媳妇儿，贤惠利落，事事想在前头，安排在点子上。

封秀珍还没有开口，陆乘风上前一步，朗声道：“我去买吧。咱们村自家产的豆腐太少了，一家家收价格也贵。邻村大作坊的豆腐产量高，能一次收齐。我今晚就去，赶在他们出摊前把价格谈好，指定能便宜不少。”

周小满微微一笑：“那可帮了大忙了。妈，你说好不好？”

封秀珍也挑不出错处来，只得努力作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表面上很爽快地将这事拜托给了热心肠陆乘风。

她背过身去，掀起外头的蓝色罩衫，翻开肚子上的两圈肉，从裤腰带里侧掏出一块帕子。

她仔细数了数，想了想干脆转过来，让周小满和陆乘风看到所有的钱。

“今天哪儿哪儿都要用钱，妈身上也没多少了。春风啊，你看看，你要拿多少？”

她捧着手帕的双手有些微微的发抖，像极了一个操持一天、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却仍强撑着的寡母。

“原来他叫陆春风。”周小满抽空还能想想别的，“倒是这个本名更可爱一些。”

陆春风略算了算，像是有些不忍心，只挑了些几毛一块的整票拿在手里。

“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先这样吧，多了我拿回来，不够我就先垫上。”

“那……那麻烦你了。春风啊，你跟我们尔林就像亲兄弟一样，你办事，婶婶最是放心了。”

封秀珍垂头抹了一把泪，趁着擦眼泪的当口把手帕捏回手心。

周小满嘴角一牵，她哪里会不知道这老狐狸的盘算呢。

她这是在卖惨呢，然后等着陆春风自已掏钱把买豆腐的窟窿补上。

周小满可不会遂她的意。

她走近握住封秀珍的双手，看似亲昵，实际是把封秀珍往回收的手按住了。

“妈。”

她甜甜叫了一声，“我想了想，既然春风愿意跑这一趟，那鞋子和酱油都拜托他辛苦，一起买了吧。”

她将眼睛瞪圆的封秀珍引到墙边坐下：“今晚咱俩还要守一夜，明天早上要是没什么大事，您就好好补个觉。这里离不得人，我守着灵堂走不脱，外头采买就全交代给春风吧。”

周小满暗暗使劲，扯了扯包着钱的手帕，封秀珍双拳紧握，纹丝不动。

周小满直起腰看向陆春风：“春风同志，辛苦你了。”

陆春风挠了挠头：“这有什么？顺带手的事。”

周小满温柔一笑，表达谢意。

她转头对封秀珍说：“妈，要紧事都交代出去了，家里也没有更急着用钱的地方，要不你把钱全给春风带着吧。”

她又对陆春风说：“春风同志，我们请了人做账房的，所以每一笔开销，还希望你能带个收据回来。”

她语气故意严肃一些：“”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尔林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想把这一笔笔的开销都放在明面上，一来避免那些胡乱编排的闲言碎语；二来，也让乡亲们看看，我们陆家为了让乡亲们吃好，是倾尽所有的，希望日后大家也能念着点我们的好。”

她转头又看向封秀珍，并向她伸出一只手：“妈，你说是不是？”

陆春风听这番话听得精神大振。

他何尝不在担心村干事们对尔林这件事的处理态度呢？

周小满感觉到陆春风望向自已的眼神里有着毫不避讳的欣赏和赞许。

在周小满热切的眼神下，封秀珍将手里剩余的钱一股脑儿都给了陆春风。

送陆春风走后，封秀珍满身的怨气就按捺不住了。

她浑圆的身板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拿眼神狠狠剜着周小满。

周小满只当没看到，手上脚上瞎忙一阵，然后就很没眼力见地说要出去吃饭。

“妈，我还没吃晚饭，我去了啊。”

封秀珍立刻喝止：“不能去！”

周小满故作懵懂，疑惑道：“怎么了？外头不还有人在吃呢嘛，我又不让厨房单做，不耽误事儿的。”

封秀珍气道：“这么大的灵堂，就我一个人，像话吗？”

周小满装作不解的样子：“一个人怎么了？我刚才也是一个人守着呀。你要是想找人说话，就跟尔林说，我吃完了马上回来。”

封秀珍瞥了一眼陆尔林，更加疾言厉色：“你们年轻人就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一点规矩都不讲。天已经黑了，算守夜了。外头席也快散了，指不定哪个乡里乡亲要进来看看，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守夜？传出去不像样。”

周小满很夸张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妈是想让人看着咱们家人丁兴旺！懂了！”

她噌蹭蹭跑到门口，倚着门框就喊道：“永林！永林！”

封秀珍急了：“你干什么？！”

周小满不理她，像个铁憨憨一样只顾着召唤陆永林。

一个留下帮忙的邻居问：“找永林干什么？”

周小满大声回答：“我妈喊他过来守夜，换我去吃点东西。姐，厨房还有饭吗？”

邻居忙帮忙传话，一时间，不大的房子里有四五个人在穿梭着找陆永林。

周小满缩回刚才伸得老长的脖子，回头朝表情阴郁的封秀珍笑了笑：

“妈，别怕，你儿子马上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