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秀珍一副强撑着的样子,与每一个前来领取竹蔗糖水的乡亲寒暄,并亲自将茶碗捧到对方手里。

喝过这新奇甜蜜的茶水,几乎每个人都赞不绝口,对着封秀珍夸了又夸。

甚至有不少人当场就找账房老杨头登记了礼金。

六里桥关于白事的诸多环节,都有自已约定俗成的默契。

比如,亲戚是不能自说自话来的,要收到主家的报信,才能动身前来;假如想从此断了来往,那不来就行了,主家也不会再去请。

邻居就正好相反,是主动来的,主家不能请,也不能计较,全凭自愿。

主动来也分为三种。

一种是进来喝杯糖水,磕个头,得闲也可以搭把手帮帮忙,主家不留饭,但事后会给些东西作为感谢;

第二种是磕完头去账房交一份钱,就算是上礼了,那就可以留下来吃豆腐饭;

第三种是来时会带一个丧礼屉子来,摆好规定好的几样东西,供于灵堂之上,这就算是主动结了半个亲戚,从此双方就要开始红白事上的走动了。

周小满用这锅糖水,给陆尔林多挣了四五十份礼金。

封秀珍表面上仍是哀哀戚戚,内心早就乐开了花。

而此时最大的功臣周小满呢?

她要被气死了。

喝糖水,磕头,家属陪哭答礼,这是一套标准流程。

封秀珍忙着在外头接待,这陪哭答礼的重担,自然是落到周小满的头上了。

周小满跪坐在灵前,一个人独自应付这络绎不绝的一串子人,弯腰垂头,直到头晕眼花想吐。

她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磕过那么多下。

她又气又恼,却只能在心里抓狂:“啊啊啊啊啊啊,好啊你个秀儿,怪我疏忽大意了,被你抢了轻省的活儿……”

人流逐渐稀疏,周小满终于能抬起脖子喘口气。

她暗暗腹诽:“老狐狸。”

一会儿,又气得想哭:“哪个带系统的重生者活得这么惨啊!”

周小满实在是有点头晕,人懒懒地靠在墙上休息。

趁着终于没人了,她深深叹了口气,两只手垂在身侧,握拳捶打着墙面。

外头的人声鼎沸还没有平息,反倒多了碗碟碰撞的声音,伴随着飘进来饭菜的香气。

开饭了。

周小满肚子早饿了。

“高光时刻被自家恶婆婆偷走,还要挨饿看那么多人多吃播……我还能再惨一点吗?”

她望向安安静静躺着的陆尔林,他好像瘪了一些。

“寡妇可真难当啊。”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就飘到了陆乘风身上。

下午被他抱了个满怀,虽然那时候害怕慌张,现在回想起来,可比这块墙舒服多了。

后悔,怎么就没上手摸一下呢。

“扑簌簌。”

七八十年代的墙面可不是什么溜滑牢固的墙面漆,石灰粉拌着打碎的稻草,草草糊在墙上。

陆家的墙是两年前陆尔林自已刷的,现在已经有点掉粉了。

一大块墙皮砸落到周小满身上,兜头兜脸。

周小满正在想着对死者不敬的事儿,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陆尔林。

确定不是什么鬼神显灵,她贼兮兮地拍拍胸口。

“呸呸,呸。”

脸上也撒了不少墙灰,她往外吐着口水,全身都蹦起来,想赶紧甩干净。

正当她动作十分疯癫时,陆乘风的声音传来:“你在干什么?”

周小满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又吓了一跳,她从披散的头发缝隙中看出去。

“你怎么又来了?”

陆乘风愣了一下:“我,我来吃饭。”

周小满意识到自已问得不妥,语气也太冲了。好在现在有一头乱发挡着她通红的脸。

“……哦,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

牡丹寡王周小满不明白,气氛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陆乘风坐在最下首,拿几张黄纸往火盆里添。他看着火苗发呆,可能是又在回想挚友这短暂的一生。

这么静谧且弥漫着悲伤的场景,周小满全是黄色废料的脑子却开始想歪了。

灵前,独处,未亡人和亡夫的挚友。

外头人声鼎沸,随时可能有人进来;里面气氛暧昧,连两人呼出的空气都在彼此拉扯交缠……

周小满越想越带感,越想越奔放。

她一边清理头发上碎成渣的墙皮,一边拿眼睛去剥陆乘风的外套、背心……

【咕呱……】

“闭嘴!”周小满立刻喝止,“就是想想怎么地了,别扫兴!”

她还就不信了,这个破能耐没有的狗系统,她当真收拾不了不成?

【……即将触发系统警告,五,四,三……】

“喂!为什么又倒数啊?!你……”

周小满话还没说完,陆尔林着火了。

火是从脚边烧起来的。

陆乘风原先还在出神,一下子本能地抄起脚边的几个草编蒲团就往火苗上盖去。

蒲团也烧了起来。

陆乘风反应还算快,将蒲团扔远,利索地脱下外套代替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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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管用,没一会儿功夫,陆尔林鞋子上的火就被扑灭了。

周小满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陆乘风大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弯下腰,仔细检查陆尔林那双夸张的高跷千层底。

周小满的眼神被他垂下的领口牢牢吸引着。

暧昧不清的光影下,嗯,那是只有在擦边主播们那里看到过的胸肌吧。

啧,这哪是惩罚,这不是奖励嘛。

陆乘风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疑惑:“你不喜欢吗?”

周小满喃喃道:“喜欢啊,怎么不喜欢?”

陆乘风抬头看了眼周小满:“我觉得大林子不喜欢这双鞋,给他换一双上路吧。”

“……啊?”

周小满的注意力这才落到自已的死鬼老公身上。

正巧这时封秀珍进来,看到陆乘风光着膀子、周小满披头散发,眼珠子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周小满心里嘟囔着:别看了我的秀儿,我也想发生点什么呢,可惜没有。

陆乘风叫了声“婶婶”,坦荡磊落地将衣服穿上,对封秀珍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陆尔林活着的时候,封秀珍也没关心过他的吃穿,死了自然更加无所谓了。

但她表面上还是心疼地去看儿子的脚,一遍遍地抚摸,嘴里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

然后她脸上露出些为难,对陆乘风说:“尔林前几天给永林买了双新鞋,要不凑合给尔林换上吧。但尔林的脚要大两码……我拿来试试看,挤一挤。”

陆乘风立刻制止:“鞋子要合脚,才能安心上路。穿我的吧,我们俩码子一样。”

周小满冷眼看封秀珍表演。

果然,她的脸上闪过得逞的笑,随即连连道谢。

周小满暗叹:好手段,好茶。

她想使坏,蓦的叫道:

“妈,你刚才不是收了些礼金吗?都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