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表态
那个女人看了周小满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惧色，嘴上却硬气得很。
“怎么？咱六里桥可没有把客人拦在外头的规矩。”
周小满笑道：“你们登门来送尔林，我当然没有送客的道理。只是，刚才你们来了一趟，也没去灵前磕个头，反而在背后嚼舌根编派尔林。这又是什么六里桥的规矩？”
周小满忙忙碌碌一天，可没有忘记她有一件顶要紧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尔林的死因。这事儿不解决，别说嫁婆婆了，她自已早晚要被累死。
她拿糖水钓来这么多人，就是想先打下一些群众基础，到时候跟村领导们battle时，不至于孤立无援。
正好早前这个女人说她们暗地里发横财，那就先拿这个女人开刀。
“我……我没有啊。”女人尴尬一笑，企图蒙混过关。
“怎么没有？是不是你说的，我们家舍得拿出那么多白糖，指不定是暗地里发的什么横财！”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也安静下来了。
照理说，陆尔林这样死了，封秀珍和周小满应该只口不提死因，夹起尾巴做人，或许等个三五年村里人淡忘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这期间的闲言碎语，能吞下的就吞下，吞不下的，也只当自已聋了死了。
没想到周小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挑明了。
女人显然也没料到周小满会这么不留情面，一时语塞，傻傻地站着，竟没有辩解。
周小满心里一喜：太好了，抓到个色厉内荏的软柿子。
她突然滚下两行泪来，带着哭腔，朝围观群众说道：“各位叔叔婶婶，我家尔林现在躺在里头，事情的真相已经没人知道了。但我是他的妻子，我不相信，我的丈夫会做出这种破坏群众财产的事情来。”
她学着电视剧里倔强大女主的神态，手背一抹，将一行泪擦到耳边，继续说：“尔林他爸走得早，他也是乡亲们帮扶着拉扯大的，什么品性大家心知肚明。
“我公公走时，多亏乡亲们凑钱发送。尔林他每天起早贪黑，村里的生产任务一点不耽误，还要去外头帮人收稻子、垦荒田，卖苦力赚到一分一厘都要存下来。好容易有一点余钱，尔林都紧着先还债，再养活寡母幼弟。”
说到这里，封秀珍听见动静出来了，见院子里乌泱泱挤满了人，周小满在包围圈里慷慨陈词，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周小满眼尖，分开人群来到封秀珍边上，一把挽住她。
“我们家什么家底，大家难道不知道吗？但我妈念着村里人的恩情，将这些年自已看病补营养的特供糖票全部拿出来，换了满满一罐白糖，还交代我不要节省。”
她看向尚不知情、一脸蒙圈的封秀珍：“妈，你跟我说，‘小满啊，能有人肯来送送尔林，就是给咱们娘儿俩最大的体面，咱务必让乡亲们喝上一口浓浓的糖水。’我照着您的吩咐，把糖水沏得浓浓的。”
封秀珍傻眼了，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怎么样。
周小满看她脸都气红了，又不能发作，不由得觉得好笑。
人群中已经有几个妇女在暗暗抹泪。
周小满语气放柔，像是承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妈就是心太痴了，她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不配供应这么好的糖水，是要被小人怀疑的……”
她哀怨地看向先头那个年轻媳妇儿：“我不求所有人都眼明心亮相信我们尔林，但你既然来送尔林，喝了我妈呕心沥血攒下的白糖，还要骂我们家一门子偷鸡摸狗，这就……这就……”
后面“太欺负人了”这几个字，被周小满的哭声揉碎，掺着巨大的悲痛，一点点释放到空气中，落到人堆里，引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是啊，死者为大，乱嚼什么舌根呢？”
“糖水要喝的，闲话也要讲的，真不厚道。”
“咱们自已人不这样的，都是外来的媳妇儿，外地人不清楚尔林是个多好的孩子。”
……
周小满趴在封秀珍肩头，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响动。
待她觉得差不多了，她悄悄对封秀珍说：“妈，尔林的事情可大可小，你也不想以后的日子被人戳脊梁骨吧。还有永林，他要考大学的。”
封秀珍从最初的懵圈到震怒，渐渐的也明白过来周小满的意图。
她竟然不知道，自已媳妇儿有这样的手段。
眼下她也只能按下痛失私藏独食的怒火，帮一把这个讨人厌的媳妇儿。
她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嘶声痛哭起来。
“水民啊！尔林哎！你们等等我哎，让我跟着一道去了吧，省得被那起子小人泼脏水！”
那个被她杀鸡儆猴的年轻媳妇儿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溜走了。周小满也无所谓，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周小满假装吃力地要去搀扶封秀珍，封秀珍则配合地把自已牢牢锁死在地上。婆媳两个边哭边拉扯，场面甚是凄苦。
“妈，你别这样。你看看，那么多人来送尔林，就是相信尔林的清白的。”
有几个妇人跑过来一起帮忙搀扶，帮腔道：“是啊是啊，尔林是个好孩子，秀珍你也是个实心肠，咱们都知道的。”
人群中也有几声帮腔：“是啊！不然我们就不进这个院门了！”
“谁又是真的贪这一口喝的呢！我们是真心想来送尔林最后一程。”
院子里闹哄哄地纷纷表态。
無錯書吧突然，一个高亢的声音叫道：“都静一静！听我说！”
周小满一看，是山花。
山花见人多，一直兢兢业业守在茶水摊上没有离开。此时她脸上带着泪痕，情绪高涨，手里高举着一杯糖水。
见大家都望向她，她更加挺起胸膛，慷慨激昂地说道：“尔林媳妇儿念在日头大、暑气重，弄了个解暑的偏方来，忙活一下午煮了新品种的糖水给大家尝尝。我看也别在这里挤着了，忙活了一天了，喝了糖水，进去送一送尔林，就回家歇着吧！”
人群变得乱糟糟的，有几个急性子似乎想做第一个表态的人，一个劲儿往前头挤。
封秀珍突然停了哭声，以一家之主的姿态站到茶水摊前面，说道：“都有，都有。相信我们尔林清白的，就来沾口糖水甜一甜。”
周小满心想：还挺给力。
可接下来，她就知道自已又着了这只老狐狸的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