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容所的日子6
他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一早就找了过来。他的脸上有淡淡的黑眼圈，想必是昨天回去后，想了很多。
阿尔伯特与修女打过招呼，互相问过好之后，径直朝我们的方向走来，他在威尔的前方停顿住，开口问道：“我能否跟你谈谈？”
阿尔伯特的举动早在意料之中，威尔笑着回答：“好啊。”又问：“我们去礼拜堂谈好吗？”
阿尔伯特一颤，他不是愚蠢的人，自然听得懂威尔话中的意思。他看着向他发出邀请，整个沐浴在阳光下的人，回答：“好。”
我和路易斯跟在了威尔和阿尔伯特身后，而路易斯已经在礼拜堂门口拿出了那把匕首，于是我猜到了威尔给阿尔伯特的两个选择。
一，如果阿尔伯特想把从这里听到的话，告诉这里的警察，让警察来抓我们的话，为了保护所有人的安全，威尔会让路易斯杀死阿尔伯特，再伪装成意外死亡。
二，阿尔伯特选择不声张，并且保持沉默，那么他可以安全离开，不过我们三个却要离开这里。
有十字架的巨大窗户前，摆着木制的供桌，上边有支正在燃烧的红色蜡烛，燃烧过后蜡油滴入蜡烛下边的盘子。
阳光穿过漂亮的玻璃窗，洒在威尔身上，威尔转过身，问跟在身后的阿尔伯特，“您想跟我说什么呢？”
阿尔伯特低下头，帽沿的影子笼罩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他说：“杀掉那些坏贵族。”
“您听到啦。”威尔的语气带着笑意，就连面部表情都是微笑着。他并没有慌张，就像是我说过的一样，他早就知道了。
阿尔伯特背着手，抬起了头，看着威尔说：“那真是一堂意义非凡的课。”他停顿了一瞬，语气带有担心以及好意提醒的意味，“但是与贵族为敌，就等同于宣战。你打算战斗吗？”
听后，威尔闭上了眼睛，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但他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在空气沉默几秒之后，他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眼睛像是粘稠的血液，阳光在他身后为他加上一层光晕，眼里也为此点上了高光，于是眼睛变成了红宝石。他的笑容不似从前那般温柔，而是一种坚定一种自信一种恶劣。
他缓缓的不容置疑地说道：“我是这么打算的。”
阿尔伯特瞬间挺直腰板，惊踹一声，瞳孔骤缩。
威尔转过身，面相那面代表神明的玻璃窗，背对着阿尔伯特道：“生命是等价的，任何人都应该平等地获得幸福，但这个国家并不是这样。人们被阶级制度所诅咒， 人心因此受到污浊扭曲，并孕育出了恶魔。 那么反过来也一样……”
说到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慢慢往下直至爬满威尔全身，他面向着阳光以及十字架，阳光穿过他的身体，印出来的影子像一个更大的十字架。
“……只要消除恶魔，人心就会得净化，诅咒也会解除，这个国家肯定能变得美好。”
阿尔伯特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巴也随之张开，但幅度很小，不仔细看甚至难以察觉。
然而，尽管他的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但他的眼神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讶和顿悟。
这种惊讶并非那种歇斯底里的失控情绪，而是一种优雅而内敛的表现，仿佛他正在努力控制自已的反应，以保持他作为一个贵族应有的风度。
“你会向苏格兰场通报吗？”这话问得轻巧，像是并不在意，玩笑般的问话。阿尔伯特又是一次惊讶，威尔接着说：“因为你是贵族，所以是不想看到那一幕吧”
说完他轻笑一声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阿尔伯特，或者是看向阿尔伯特身后，拿着匕首对着阿尔伯特后背的路易斯，以及站在路易斯旁边给他递匕首的我。
阿尔伯特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怔怔地盯着威尔看。
回过神来的他张了张口，也张开了双手，说出了意想不到的答案：“……来我家吧。”
“你拥有智慧，我要把我拥有的权利给你。”
他又郑重地说了一遍，“来我家吧。”
“地位，财产，还有我这条命都给你，我会将实现你理想所需要的一切都给你。”
威尔以及路易斯皆是一愣，没有人说话的礼拜堂陷入沉寂。
我看到路易斯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他将匕首还给了我，默不作声拿出他的小刀，目不转睛地看着威尔。只要威尔一声令下，他会毫不犹豫杀死面前这个贵族。
“可以。”沉默最终被威尔打破，“那我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阿尔伯特正色道：“可以，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可以再加人吗？我是说，除了我以外可以再加上我身边的人吗？”
“你的弟弟和你的朋友么？”阿尔伯特说：“我的父亲只是让我选领养的孩子，并没有规定人数，所以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威尔慢慢走向阿尔伯特。阿尔伯特的目光追着威尔的身影移动。
他再与阿尔伯特擦肩而过，阿尔伯特看见了路易斯手中的小刀，瞳孔微缩，双手握紧又松下。
威尔站在我们身边，放慢声音问我：“默里，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这总得征求你的意见。”
我歪了歪头，又低着头想了会，才开口答应了下来。
主要是因为我必须把我记住的所有英文都翻译一遍，才明白威尔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其次知道了威尔问的是什么，我还要认真思考，如果我跟着去了阿尔伯特家，应该面对的刁难。
我已经猜出，阿尔伯特家并不是很欢迎我们这些贫民窟里的孩子，所以刁难是必不可少的。
但最后我还是选择答应下来，我的朋友全部都离开了，我也没了待在这里的理由。
所以我才会说：“好。”
威尔帮我揭开戴着的帽子，并笑着说：“今天的太阳很好，晒晒太阳吧。”
我知道他的用意，他在向阿尔伯特展示我的样子。这是一种礼貌，我们要在阿尔伯特家生活，不可连样子都不愿意给他看一眼。
被我当做围巾的帽子被揭开，我下意识的低着头，太阳瞬间照向眼睛很难受，会被刺激的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你好，默里。”在我适应阳光后，阿尔伯特向我伸出手问我，“你愿意来我家吗？来做我的弟弟。”
第一时间，我的脑袋空空。我四下打量了阿尔伯特一番，他最多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而我的年纪……额……个十百……大概差不多……有将近过百岁。
“默里？”阿尔伯特以为我不愿意或者是没听清楚他说的话，所以他又说了一次，这次比之前更慢，“默里，你愿意来我家吗？”
这次我注意到他没有加上后面的几个，我才点头答应，但没有去碰他伸出的手。
“默里比较内敛，阿尔伯特少爷不要介意。”威尔笑着跟阿尔伯特说。
我转头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路易斯，问他，“你，去？”
我这么一问，除了吸引住路易斯的注意力，还吸引了阿尔伯特的注意力，“咦？”
他发出疑惑的声音，威尔则是为他解答疑惑道：“默里来自东方的一个国家，现在正在学习我们国家的语言，所以说的话可能不会像我们一样富有逻辑。”
“这样吗？”阿尔伯特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随即露出笑容，“不过，欢迎你来我的家。”
等所有人都说完话，路易斯才回答我的问题，“嗯，我当然愿意去，因为哥哥要去，哥哥去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阿尔伯特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里透出从未有过地愉悦，“那我先去同修女说这件事，告诉修女一声后办理领养手续，你们就是莫里亚蒂伯爵的养子，我的弟弟了。”他看向威尔，眼中闪烁着光芒。
威尔也微笑着回应他的目光，仿佛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而我却心事重重，我并没有答应他做他的弟弟，我这么想着，想要走阿尔伯特的语言漏洞。
办理好领养手续，我们坐上了阿尔伯特家的马车。不是很颠簸，座位上被盖了一层毛毯，这样冬天坐马车也不会感觉到冷。
现在还是秋天，树叶全落了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的树杆子，我从马车的窗户往后望，看见了那几棵光秃秃的树。
因为我们的离开，收容所的孩子们十分不舍，有的都追了出来在马车后翘首眺望，望着马车远去。更不用说在收容所的前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的孩子们。
“他们都很舍不得你们呢。”阿尔伯特坐在对面，撑着下巴。
“是的，但我们已经做好了选择。”威尔低着头，“就算是舍不得，也没有办法，我们不会停下脚步。”
威尔和阿尔伯特在聊天，我拿出了之前去摘的野果，和路易斯分着吃。现在的野果很少，再过几天的话，野果就消失了踪影。
我在离开之前，收拾好了被我藏起来的东西，比如伤药、止血药还有威尔帮助修女调制的止咳药。
这些药物在我们进入阿尔伯特家后，可以有大用处。
当然，我也没有忘记火折子，这也是能帮助我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宝贝。
在靠近莫里亚蒂宅邸时，我告诉他们，“晚上，回。”就轻手轻脚从打开的窗户跳出，落地没有声音。在阿尔伯特惊讶的目光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这么做有我的目的，这是过于了解那些贵族的后果。那些贵族除了会刁难，还会以杀人取乐，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而且，威尔之所以同意阿尔伯特的邀请，他有自已的目的和计划，我会是不稳定因素，因为我的性格告诉我，遇到被欺负的事，有能力就一定要还手。
除非是一场短时间的演戏，但显然，这不会是一场短时间的戏剧。
还有一个迫使我离开的原因。阿尔伯特的父亲大概只是倾慕那位女慈善家，才会做出收养孤儿这件事。
那么，他肯定只想要收养一个做作秀。但阿尔伯特却带来了三个孤儿，阿尔伯特的父亲定然会勃然大怒。
再加上他的夫人可能也知道，自已的丈夫居然为了一位女慈善家的一句话，收养了足足三个孤儿，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默里这是……”阿尔伯特望着窗户外的景色不明所以，“他就这么跳了下去，会不会受伤？”他皱了皱眉。
“也是，等他晚上回来后，可以仔细检查检查。默里总是把事憋在心里，就算是受伤了，也从来没有对我们提起。”威尔接过他的问题，给予附和。
“哥哥，默里他为什么要走？”路易斯很不明白，这在他眼里，默里的行为就相当于背叛了哥哥。
“因为——他要保护我们。”威尔看着路易斯迷茫的眼睛，又用眼神询问阿尔伯特他是否可以说，得到阿尔伯特的同意，他才继续说：“虽然阿尔伯特少爷也说过，您的父亲并没有明确规定人数，但您的父亲最希望的还是只收养一个孤儿。”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然而阿尔伯特少爷却带回了三个孤儿，除了会加大您的家庭矛盾，加重我和路易斯受到的欺负，没有半点好处。”
听威尔说到这件事上，阿尔伯特也不好有什么反驳，只是说：“我会尽量保护你们不受欺负。”
“我当然相信，阿尔伯特少爷。”威尔对着阿尔伯特微笑，“毕竟您是把我们从收容所带出来的人。”
阿尔伯特没有说话，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威尔接着分析，“因为阿尔伯特少爷您是看重我的智慧，才愿意代替您的父亲选择并收养我们，而路易斯又体弱多病。自然而然，如果必须去掉一个人的话，默里认为去掉自已就是最优抉择。”
“他很聪明，我跟你说过的，路易斯。他只是有的时候太善良了，有的时候又太无情。无情：例如在知道捡到他的老妇人死讯时，半点都不在乎，半点都不过问。善良：例如这件事，他给你的斗篷，帮你缓解疼痛。”
“……哥哥……是我……错怪默里了。”路易斯的声音闷闷的，像是霜打的茄子。
“原来如此……”阿尔伯特叹了一口气，加入话题，“我倒是觉得他警觉性特别强，以后不会吃亏。”
“哈哈，阿尔伯特少爷居然是这样认为的吗？”威尔笑了几声，“也对，默里的警惕性很强，能愿意跟我和路易斯做朋友，也需要花费很大的勇气踏出第一步。”
威尔说完这句话，马车到了地方，停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