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蓝没出过远门,不清楚别的地方如何,但她见过父亲诱蜂。

首先,要找一根长长的竹竿,在顶端抓一只蜻蜓,还要抹上一些蜂蜜,然后去野外找蜂。

不知怎的,蜜蜂就安家了,然后会被转移到破背篓里,这样就有新鲜的蜂巢了。

由蓝只知道大概,反正二娘有机会就会给她煮甜甜的蜜水,她也没太在意。

祺泽有些气馁,忙了大半天,竟然只找到了一个废旧的蜂巢,连滴蜂蜜都喝不上。

搬开背篓,编织的竹片完全断裂,露出了里面稀松的土块。

背篓背靠一棵金刚树,总干有大腿粗细,而在半人高树杈分支的地方,有一个小指指甲盖大小的字:“青”。

看来,真的有个神秘的东西,被周新杨藏在这里。

祺泽立马招呼由蓝。

由蓝仔细摸着字迹,还看了眼周围的布局,“周青,我原来的名字,我二娘跟你说过了吧?”

曾经她有个幸福完美的家,温婉善良的母亲,渊博宽厚的父亲。

八岁时,母亲带着她在河边洗衣服,一个贪玩的小孩到河边戏耍,却意外溺水,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一听到那孩子母亲的哭嚎,毫不犹豫就跳下河救人,孩子上岸了,而她再也不会睁眼了。

母亲姓霍,名由蓝。

披上孝衣见母亲最后的那一刻,周青决定改名,她要连同母亲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周新杨程鸢都不希望她将悲伤的过去看得太重,所以一直不支持她改名。

但他们低估了由蓝的决心。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前,疼爱她的父亲也没了。

唯一幸运的是,二娘是个好人,将她视如已出。

由蓝止不住地啜泣,话说得断断续续,但祺泽还是听明白了,渐渐地,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片火海。

希望老天爷不要再折磨这个善良脆弱的家庭了。

由蓝收拾好情绪,才开始思考父亲留下的字是什么意思。

青,是自已的名字,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已会到这里来吗?

还是说,这只是最后的告别?

祺泽没有在周围找到别的信息,每一个树杈他都看过了,但一点线索都没有。

由蓝想起自已跟父亲说要长到城墙那么高的事,想到这些快乐回忆,她嘴角不经意扬了起来,祺泽觉得她情绪转变太突然了,问她怎么了。

“我跟我爹说,我要长竹子那么高……”

说到这,由蓝脑海闪现出一抹灵光,朝祺泽喊道,“会长高啊!”

祺泽不解,却见由蓝像猴子一样挂在竹子上,然而她的力量实在有限,只能离开地平线一点。

祺泽哭笑不得,当真是半点学武天赋都没有。

“你说在这上面能藏东西?”

“我不信我爹闲着没事在这林子里兜圈子,他肯定还有东西藏起来了!”由蓝说得很肯定,祺泽没有多说,三两下便跳到了顶上。

上去是一回事,但找到线索是另一回事。

祺泽左看右看,竹竿随着他东摇西晃。由蓝不由得为他捏把汗,让他看仔细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图案和字。

放眼望去,郁郁葱葱的竹林 遍布山林,就算挨个找也得费些时间。

由蓝定睛看着在上头的祺泽,眼睛突然剧烈痉挛,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等眼皮停止痉挛,时空又像扭曲了一样,竹竿的晃动不再规律,由蓝想扶住竹竿,但手刚伸出去就被晃动的竹竿打到,祺泽见她状态不对,立马飞身下来。

“你怎么了?”由蓝身形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了一样。

由蓝捂着眼睛,就地坐下,休息了片刻,那种割裂感才消失。

听说眼睛的事后,祺泽第一反应是她身上应该也有凝寒珠,他下意识朝她心口看去。

上一次,他就看到那里有异样,但由蓝只字未提凝寒珠,想必连她自已都不知道这件事。

“祺泽,我不会要死了吧?”由蓝哭丧着脸,这句话说得格外认真。

祺泽斩钉截铁答道:“不会,放心吧。”

一般人追求凝寒珠是为了延年益寿,不可能有削减寿命这种反作用。

由蓝猜想,自已可能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祺泽只是出于同情不想把事实说的那么残酷。

祺泽不知道该不该说“凝寒珠”的事,纠结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便打开包袱递给她两个干饼。

潦草吃过之后,两人继续在竹林里找线索。

说是一起找,但竹子三四丈高,只有祺泽有办法挨个探究竟。

由蓝倚靠在竹子上,烦躁地念叨着,“周青啊周青……”

“祺泽,‘青’好像是东方吧?”由蓝试探的朝一丈之外倒挂在竹竿上的祺泽问道,“那是不是从金刚树这里朝东方找?”

父亲一直希望自已跟太阳一样明媚爽朗,自已以前还开玩笑问他为何自已不叫“周东方”。

祺泽记得《说文》上有过一条注释:“青,东方色也。”

东方春位,其色青也,是草木初生的颜色。

由蓝的想法确实能说通,他一直都以为这只是“女儿周青”的意思,但没想到还是“希望女儿带着新生的力量活下去”的意思。

是他低估了父亲对女儿沉重的爱。

由蓝眼眶湿润,倔强的不让眼泪往下掉,随后指了指朝东向的竹林,“走吧。”

祺泽看了十几根竹竿后,终于找到了有孔洞印记的竹竿,创口很小,跟书上记载的活竹酒的创口差不多,不仔细看的话,不太容易发现。

如他所料,竹筒里藏着东西。

筒子里并不是完全干燥的,但有一小包蜡纸,里面裹了几张纸条。

“卯日辰,三军出。”

“中厢房,三百剑弩。”

“粟米八百石,戊戌日达。”

“……”

林林总总十五张字条,每一条都只有筷子粗细。

祺泽不解地看向由蓝,“你爹来头这么大?间谍?”

由蓝也蒙了,这种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父亲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是不是暂且不论,但两人都有一个相同的想法:这些纸条肯定跟他的死有关系。

在这忙了两天,总算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了。

回去的路上,由蓝一边想着怀里的信条,一边思忖父亲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