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谢二老爷就是谢珺的二叔。

谢老侯爷去世后,虽然侯府里当家做主的是谢老夫人林氏,但林氏毕竟是内宅夫人,而有些场合,女眷又不便参与,非得男人出面才行。

是以,谢珺离京的这两年,遇到需要男人们出席的场合,一般都是谢二老爷出来顶上去。

而虞姑姑是恭王妃身边最得用的人,她又怎会不知道谢二老爷是哪个呢。

她就是故意认错人的,好让围观的百姓们都知道知道,这宣平侯府的架子端得有多高。

侯府管事又不是傻子,哪会听不出她话里面暗藏的讥讽啊。

如果是平时,别人将他错认成是谢二老爷,他只会觉得高兴,毕竟他只是一阶下人,能被人唤一声老爷,说明他生了副做主子的好面相,说不定下辈子真就能投胎给人做主子。

但是今天他却高兴不起来,今天他接手的可是一件棘手的大事情,稍微有一点处理不好,就会得罪恭王府和将军府,即便处理好了,回头老夫人那边,他也是落不了好的。

毕竟将军府嫡女的嫁妆,今天要经他的手奉还。

这也是二老爷以生病了下来不床为由,推脱着不可肯出面主持大局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府里头为了填补将军府嫁妆上的亏空,老夫人昨个从二老爷那里要走了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银子呢,不算太多,但也绝对不算少,反正二老爷那边昨天闹腾的厉害,二老夫人冲着老夫人院子的方向,骂骂咧咧地骂了大半天才停嘴,各种难听的话骂了一箩筐都盛不完。

二老爷也掀了张桌子,摔碎了两个茶盏,然后就往床上一躺,放话出来说他病了,近一个月内怕是都下不来床。

摆明了就是撂挑子的架势。

老夫人今天一大早就去二老爷的院子那边,想把人叫出来主持大局,结果却听院门都没能进去不说,还被开门出来的二老夫人泼了一盆水,说是不小心,可哪来的那么多不小心啊,二老夫人的那盆水,分明就是故意着老夫人去的。

老夫人气得当场就呕出一口血。

本来府里面还有个世子爷可以出来主持大局的,结果世子昨天用过晚饭后就去了余姑娘那边,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府里三个能主事的人,一个撂挑子不干了,一个气得病倒了,还有一个夜宿外头至今未归,身为侯府的管事,他不得不出来顶上去。

可他真的不想接手这个大麻烦啊。

侯府管事一肚子的苦水没处倒,整个人都泡成了苦黄连,面上却还不得不摆出一脸笑,强撑着澄清道:“姑姑说笑了,小的是侯府的管家。”

“管家?”虞姑姑这下不光是目光冷了,脸色也冷了下来,讥讽道,“怎么,你们侯府没主子了吗,让你一个管家出来主持大局?还是说,你们侯府的主子们对我们王妃要亲自为沈姑娘送嫁一事心中不满,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来抗议?”

这话说得是一点儿都不客气,犀利极了。

侯府管事当场就爆出一脑门子的冷汗,不满恭王妃的做法,还用行动抗议,这是多大一个罪名啊!

别说他一个下人,就是老夫人和世子也扛不起这样的罪名啊!

他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说了句:“老夫人出来了!”

扭头朝身后望去,果然看见将军府的嫡女扶着他家老夫人出来了。

他眼眶一热,激动的险些泪崩,老夫人一出来,这里就没他什么事了,将来不管发生什么,都怪罪不到他的头上来,太好了,他终于解脱了!

两股战战的侯府管事抹了把眼睛,连忙退到边上去。

这一刻,他只想安安分分的做一个下人,他喜欢做下人。

同住一个府邸,侯府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沈桑晚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林氏吐血晕倒的消息一传过来,她便急急地去了林氏的院子,悄悄给林氏喂了颗雪参丸,又行了一套针,这才把人弄醒。

林氏是死是活,她并不在意。

但是今天,林氏不能出事。

至少在她走出侯府之前,林氏是不能出事的,不然她前头做的那些铺垫就都白费了,世人会因为侯府没一个当家主事的人送她出府而胡乱猜测。

这会对她很不利。

她不允许这样的不利存在。

事实上也正如沈桑晚所担心的那样,在听说侯府出来主事的竟然是一个管家时,围观百姓们中就开始有些不一样的声音出现了。

眼下沈桑晚扶着林氏出来了,这些声音便也消失了,大家又开始夸赞侯府老夫人是个疼爱儿媳的好婆婆。

都是些好名声。

如果是平时,林氏肯定会高兴的饭都能多吃两碗,毕竟好名声谁不想要。

然而此时此刻,林氏心里面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看着一箱又一箱的嫁妆从她侯府里面搬出来,搬上马车,再想到这些嫁妆马上就要被拉到将军府去,林氏就觉得有把刀子在割她身上的肉,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鲜血淋漓,疼彻骨髓……

林氏浑身直冒冷汗。

沈桑晚一直都暗中注意着她的脸色,见林氏额头上冷汗滚滚,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她原本还想着等谢珺回来后,她亲手撕碎谢珺的骄傲,围观一场他被世人戳脊梁骨的好戏再走的。

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就林氏现在这情况,等下要债的人一登门,林氏只怕还得再吐口血。

然后再晕一次。

林氏要是在她面前晕了,她还怎么走啊。

看来她得提前走了。

沈桑晚遗憾地叹了声气,正要悄悄提醒她娘一声。

这时,虞姑姑忽然开口了,“听闻沈将军的腿伤尚未痊愈,他这般久坐在马背上面,怕是对腿伤恢复无益,杨夫人,沈姑娘,不如你们先回去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

她也看出了林氏面色不对,担心林氏会因为身体不适突然晕倒,所以就让沈桑晚他们先走。

不得不说,虞姑姑这提议深,正中沈桑晚下怀。

秦氏就更加不用说了,嫁妆什么的她根本无所谓,她只想赶紧带女儿离开侯府这处腌臜地儿,免得再节外生枝徒生事端。

如今听虞姑姑这么说,她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家老爷的伤腿,确实不宜久坐在马背上面,如此,那这边就有劳姑姑了。我们先行回府备下茶水,待姑姑这边忙完了,可一定要府喝杯茶水再走啊。”

虞姑姑含笑应下。

沈桑晚也福身跟虞姑姑道了声谢,然后又指着红烛,对虞姑姑道:“这是我的丫环红烛,她为人机敏,姑姑有何差事,只管吩咐她去做。”

她不能再耽误下去,但是红烛却可以留下来,这是她的嘴替,也是她留下来撕掉侯府遮羞布的手。

红烛立马出来跟虞姑姑行了个礼,然后便垂首乖巧地站虞姑姑身后,一副任凭使唤的模样。

虞姑姑看看这个胖丫头,再抬起眼眸看一眼胖丫头的主人,似是想到什么般,她眼眸亮了亮,含笑点头说:“好。”又催促沈桑晚娘俩道,“行啦行啦,你们赶紧先回去吧。”

于是秦氏便带着沈桑晚上了马车,先行离开。

母女俩谁也没想起来要跟林氏告别。

林氏扶着门框,目送将军府的车马队伍离开,忽然觉得心慌的厉害,眼前也开始出现了重影。

她难受的厉害,不由得捂住心口。

也就是这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大声说道:“请问,这是宣平侯世子谢珺的府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