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胸中的火苗腾地就往上蹿。

然而下一瞬,就听沈桑晚道:“老夫人,我身上的风寒还没好利索呢,可不敢挨着您坐,万一再把病气传给您,那就糟糕了。”

于是林氏胸中才刚升起的火苗就被摁住了。

不但火苗被摁住了,就连林氏本人也被摁住了。

她本来就上了年纪,这两天府里头又兵荒马乱,整个人忙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眼下实在受不住沈桑晚这打一拳头再给个甜枣的折腾。

再这样折腾下去,她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都难说。

林氏表示她折腾不起了。

于是沈桑晚就特别乖巧地搬了一张椅子,远远地坐在林氏的左下方,不让自已的病气过给她。

两人之间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对角斜线。

林氏瞧着这条过分长的对角线,脸上露出不满意的神色,只是感了风寒,又不是得的时|疫,用得着避开这么远吗?

她抬起手,想示意沈桑晚坐近一些,连着两日的煎熬,让她熬出了肝火,不但嘴上起了燎泡,嗓子也疼的厉害,不好扯开嗓子高声说话。

可她还有很重要的体已话要交代沈桑晚,首先这第一条,就是要让沈桑晚知道,她儿子是最好的,他们侯府,才是沈桑晚最好的归宿。

她这两天一直让人去叫沈桑晚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哪曾想,林氏的手才刚抬起一半,沈桑晚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弓着腰捂住嘴咳啊咳,小脸咳得通红,一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的架势。

惜命如林氏,立马将手放了下去。

算了,就这样说吧,可别真过了病气给她。

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林氏端起茶盏,先喝了两口茶润润干疼的嗓子,然后张开嘴:“晚晚啊……”

结果她话才开了个头,外面忽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酝酿了一整天的大雨哗啦啦落下,风声伴随着雨声,闪电裹着雷鸣,噼里啪啦震天响。

硬生生将林氏的声音压住了。

她没办法,只好拔高音量。

本就不舒服的嗓子更加不舒服了,干涩干涩的,每开口往外吐一个字,嗓子眼就跟小刀割似的疼。

不过才说了一两句话,林氏就受不了了。

她气恼地瞪着外面的大雨。

该死的大雨,就不能憋着明天再下吗?

如果明天也能下上这么一场大雨,说不定她就能用大雨将嫁妆拦下来。

可惜,天不遂她愿,雨水非但不停,反而越下越大。

林氏这下是彻底没辙了,她只能朝沈桑晚挥挥手,无力道:“我有些泛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桑晚就等她这句话,闻言起身,目送林氏由陈嬷嬷扶着进了内室后,她便也转身走出屋子。

凝霜和红烛都在外面等着。

见她出来,红烛连忙将油纸伞撑开。

主仆三人撑着伞走进大雨中,头也不回。

若不是这两日林氏前前后后派人往她那里跑了七八趟,沈桑晚今天压根不会过来走这一趟。

还是那句话,今天是她待在侯府的最后一天,只求平安无事发生,其余的暂且不做他想。

不然的话,依照她的性子,临走之前,她少不得要把余惜玥拎到林氏跟前遛一遛。

想到余惜玥,沈桑晚边走,边扭头问红烛:“那位搬出侯府没?”

“搬了,姑娘午睡那会儿搬走的,还是世子亲自送那狐狸精过去的!”

说起这个,红烛就一脸愤懑:“那个狐狸精,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竟然哄得世子在外面给她买了一处宅院,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小宅院,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就在登雀街那里!”

一个杀人抢功的狐狸精,竟然住进了那么好的宅院,凭什么啊!

最主要的是,姑娘嫁进侯府两年,世子连个发簪都给姑娘买过,现在却大手笔地给那个狐狸精买宅子,还是那么大一个宅子。

越想越气,红烛鼓起腮颊,气得浑身发抖。

她为自家姑娘感到不值。

沈桑晚倒不气,她只是也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要知道,京都物价高,房价更高,登雀街的房价更是高的离谱,因为那块地段好,算是京都城最繁华的一条街。

据说,本朝的三品官员,单靠朝廷俸禄的话,要不吃不喝积攒一辈子,才勉强能在那里买个一进一出的小宅院。

结果谢珺上来就给余惜玥买了个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他还真是出手阔绰啊。

沈桑晚眯了眯眼眸,心中若有所思。

林氏是个守财奴,断不可能舍得给余惜玥买这样大一个宅院。

登雀街那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想来应该是谢珺背着林氏买下来的。

既是这样,那就别怪她搞事情了。

她低声吩咐了凝霜几句,凝霜听后眼睛微微发亮,应了声“是”,当即便撑伞离开。

差不多晚饭时分,凝霜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一个让沈桑晚颇感意外的消息。

“你是说,谢珺在凳雀街给余惜玥买的那处宅子,是我大舅的产业?”

这个她委实没有想到。

谁都想到呢,京都这么多房子谢珺不买,偏偏就挑中了她大舅的房子。

这还真是……太不巧了!

凝霜点头确认,并且补充道:“对,而且还有五百两银子的尾款没付清。”

这就更不巧了。

沈桑晚挑了挑眉,问:“那,谢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付清尾款呢?”

“没有具体日子,不过谢珺跟方伯承诺,说余下的尾款,他三个月内付清。”

“这样啊。”沈桑晚略一沉吟,笑了,对凝霜道,“凝霜,你去跟方伯说,明天来一趟侯府,让他这样做……”

她在凝霜耳边悄声说了番话。

凝霜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兴奋起来,摩拳擦掌,激动道:“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方伯!”

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外走。

沈桑晚忙拉住她:“哎,等一下……不着急,你先吃了晚饭再去。”

“姑娘给我留碗饭,我回来再吃!”

凝霜说完,快步走出屋子,足尖在院子里的青砖地面上一点,人便纵身跃上了屋脊,再一路踩着瓦片飞檐走壁,转瞬间人便消失了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