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一嘴的燎泡,两个黑眼圈比她头发的颜色还要黑。

面色就更加不用说了,蜡黄的活像晒干了水分的稻草,一点儿生机都无。

短短两天时间,林氏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岁不止。

因为要填补沈嗓晚嫁妆上的亏空,她不但将府里的田产铺子抵押了出去,还开口找各房要银子。

各房自然是不肯给的,她软硬兼施才将银子逼出来,但也因此将人惹恼了,明里暗里没少对着她指桑骂槐。

所以这两天 ,林氏心里面窝着的火就没消过,还一天比一天旺盛,不烧出满嘴的燎泡才怪呢。

陈嬷嬷看得心疼不已,哪怕她心里面也在埋怨沈桑晚太娇气,但却不敢这个时候表达出来,生怕拱起林氏心里头那团火。

她劝道:“世子妃也是因为孝顺,担心把病气过给您,所以才没来给您请安……老夫人您想啊,这两年,她哪一天没过来给您请安?”

林氏就想了想,发现儿子出征不在家的这两年,沈桑晚还真的是天天过来给她请安,好像一天都没落下过。

不但天天过来给她请安,她还记得去年夏天那会儿,她身体不适,沈桑晚就在她床榻边上搭了个小床,每天陪着她说话逗她开心,晚间就睡在那小床上,衣不解带地伺候她,她翻个身,她都要立马上前来查探一番。

想到这些,林氏心里头好受了些。

可想到那一院子马上就要被拉走的嫁妆,以及为了这些嫁妆,她这两天挨的骂受的气,林氏心中的火就又翻起来了。

将沈桑晚这两年对她尽心竭力的侍奉,全都烧成了堵心的灰烬。

林氏冷哼道:“女子出嫁后,就得以夫家为重,侍奉公婆是她本来就该尽的义务,这有什么好值得夸赞的?”

陈嬷嬷:“……”

话虽如此,但那也要看怎么个侍奉法啊。

就比如说他们侯府那几个已经出嫁的姑奶奶,可没听说她们也这样睡在生病婆母的床榻边衣不解带的侍奉啊。

不过考虑到林氏现在的情绪,陈嬷嬷到底没敢将心底里的话说出来。

她只能顺着林氏的话,也跟着踩了沈桑晚几句,这才哄得林氏面色稍缓。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说世子妃来了。

陈嬷嬷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快,快把人请进来!”又回头叮嘱林氏,“老夫人呐,等下她来了,您可千万要压住点火气,万万不可这个节骨眼上跟她置气啊!”

毕竟他们整个侯府的命门还在人家手里面捏着呢!

林氏又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哪怕她心里面再不满,怒意烧成了火焰海,面对沈桑晚时,林氏还是堆出了一脸的笑。

只是她心里面毕竟不痛快,真笑的话笑不出来,脸上的笑容都是她硬扯出来的,看起来不但僵硬,还有几分阴森森的感觉。

于是沈桑晚一进门,打眼就看见一个面色枯黄,两眼青黑,顶着一嘴燎泡的老妇人,正扯开着一张嘴笑眯眯地望着她。

今日是个阴雨天气,光线本就不好,加之又快到了晚食,林氏房里的灯早早地就点上了。

此刻林氏就坐在灯下,整个下半身有半数隐在了黑暗中,一张脸却被照的极为亮堂,尤其是那一口大白牙,在她红色嘴唇的映衬下,白森森的刺眼。

因为小时候被狗咬过,从而留下心理阴影的沈桑晚倒抽一口凉气,脚下一个踉跄,险些 摔倒在地上。

眼底的本能恐惧更是满溢而出。

正扯开嘴对着她微笑释放善意的林氏:“……”

这小贱人什么意思?

看见她吓的腿都软了?

她又不是恶鬼,有这么可怕吗!

林氏脸上的笑容当即就坍塌了。

陈嬷嬷一见她这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妙,心底不免也责怪沈桑晚过分了。

老夫人这两天煎熬的厉害,面容上面看着是憔碎了些,可世子妃也不至于表现的这么夸张吧!

没有被犬齿类动物咬过的二人,完全无法共情沈桑晚此刻心底深处的恐惧。

好在沈桑晚也没指望她们能共情她。

短暂的惊慌过后,她迅速冷静下来,也不解释,而是用手扶着额头,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身体也跟着摇摇晃晃。

一副马上就要站不住摔倒的架势。

林氏拍桌子的手本来都抬起一半了,如今见她一副摇摇欲倒的模样,那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她狐疑地望向陈嬷嬷。

陈嬷嬷也一头雾水,但这不妨碍她身体反应迅速,在脑子还是一团问号时,陈嬷嬷已经快步过去扶住了沈桑晚,担忧地询问:“世子妃,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

沈桑晚就势扶住陈嬷嬷的胳膊,又急呼吸了几下,这才逐渐放缓呼吸,解释道:“前几日我落水着了风寒,这两天身体一直沉重的很,方才过来时又走的急了些,忽然就头晕目眩上了。”

解释完了她再抬头望向林氏,然后便大惊失色:“母亲,您脸色怎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请大夫过来瞧一瞧?”

语气和神情里面都透出着急和担忧。

还有她这反应,分明就是才刚刚看见她,哪里是被她吓到了。

看来她刚才真的是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才会腿软站不住。

这么一想,林氏紧绷着的面皮和缓下来,对沈桑晚道:“没什么大要紧的,就是这两日府里头有些忙,没怎么休息好。”

然后她又朝沈桑晚招手:“这些都是小事情,不打紧,倒是晚晚你,你明天就要暂时搬回娘家住段时日了,我这心里头呀,是真舍不得你…………快过来,到坐我身边,咱们娘俩说会儿体已话。”

她一副舍不得沈桑晚走的样子。

当然,如果她能把眼底的算计再藏的严实一些,看起来可能会更逼真一些。

沈桑晚心中嗤笑一声,林氏能跟她有什么体已话说呢?

无非是想趁机敲打敲打她,好让她知道,这天底下,就再没有比她儿子更适合她的男子了,要嫁就只能嫁给她儿子,不然以后就有过不完的苦日子之类的话。

可她并不想听林氏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她担心自已会忍不住呛死林氏。

今天是她待在侯府的最后一天,不求愉快,但求平安无事发生。

这也是她刚才假装身体不适的原因。

所以,沈桑晚非但没有上前去挨着林氏坐下,她反而还往后退开几步,离林氏更远了些。

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