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带着隔壁大哥父子俩,彻夜赶马,到了祁家军大本营。

他们是来找女人们的。

她点燃了一处帐子,声东击西,她的刀上再次沾上鲜血。

几个有力气的女人被解救出来后,也拿起士兵的武器,带着他们去找其他关着女人的营帐。

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大,终是惊动了祁将军。

最终她只带着十几人跑了出来,其他人都在路上跑散了。

袁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知道自已犯下死罪,但是她不后悔,那些人杀了她的丈夫,抢走那么多无辜的女人,他们该死!

但她不能被抓,不能被姓祁的恶霸抓住,否则她就白来这么一趟了。

她要逃,离开闵州,她要把这滔天的罪行公诸于天下!

十几人的队伍一直朝着北边跑,有好几次都十分惊险,她们差点就被祁将军派来抓她们的人发现了。

等到她们终于逃离闵州的时候,队伍已经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接待她们的是澜州参军。

在了解情况后,澜州参军第一时间给女人们安排了住所,让她们得以休息养伤。

等到抓她们的人也赶到澜州,参军伙同女人们演了一出戏,将这群人扣在澜州,又偷了他们的印信给远在闵州的祁将军传信,让他错以为这事已经了结。

等到这边告一段落,参军又安排了一队亲卫,护送袁氏和隔壁大哥进京告御状。

护送他们的人很聪明,到达京城,不是先去找京兆尹,而是乔装打扮,假装来京城投亲,找到钟将军府。

随后又在将军府的带领下,找到了大皇子曾经的岳家,如今的中书令蔡大人。

蔡家家风严谨,蔡大人的长子最是嫉恶如仇,当即痛骂祁将军不是东西,又骂闵州刺史与这狗东西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实在愧为闵州父母官。

连夜慷慨激昂地写了奏折,就在第二天大朝会上,杀了祁家一个措手不及。

祁将军以为一切尽在掌握,自然不会把这事跟祁大人说。祁大人一无所知,面对小蔡大人的一条条陈词毫无还手之力。

陛下板着脸听了小蔡大人的前半段,脸已经黑成锅底,听完后半段,陛下怒极反笑。

“好啊祁家,好啊!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国家栋梁啊!”

祁大人自然高呼冤枉,说这其中必有不实之处,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不笑了,但是说出来的话更让祁大人心惊肉跳:“明察?是让你的好弟弟大理寺少卿明察啊,还是让你的好女婿刑部侍中明察啊?!”

帝王震怒,龙案上的奏章全被扫落,底下熙熙攘攘地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天还下着小雨,祁大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脸上也还是被雨水打湿,发丝胡乱地贴在两颊,随着一声声呼喊,雨水进到嘴里。

若不是知道实情,远远望去,还以为老人家有什么冤情。

祁大人叩首求情的同时,内心也在疯狂地算计着。

这事瞒得如此好,又是通过蔡家人的嘴说出来,陛下天然就要信三分。

他也知道,这事八成就是真的。

要舍弃吗?

不过是祁家旁支的孩子。

可这也是祁家在军中最强大的一支势力。

此番又打了胜仗,若是没有这事,只怕回来就要往上连升三级都不一定。

这叫他如何肯舍弃。

雨越下越大。

太监高声唱着退朝,陛下拂袖而去,身后战战兢兢地跟着一群人,祁大人在端王的搀扶下踉跄着离开,肃王一言不发,孤身走在雨中。

*

姜静宜掐着点将面条下锅,此刻肃王回来,正好吃上这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今日有大事。”肃王快速地用完了面。

他本想细细品尝,但一是因为这面寡淡,姜静宜手艺一般,不过是卧了蛋的清汤面,上面飘着几根鸡汤煮的青菜,属实是没什么好夸赞的,二是因为今日之事实在非同小可。

肃王将今日朝会上所发生的事挑着重点给姜静宜说了,她也气愤。

“你别生气,别动了胎气。”肃王担心得不行。

“是不该听的,这等腌臢事,我听了都嫌脏耳朵,小孩子就更不该听了。”

说着,她两手捂上肚子两边,好像是在给肚子捂耳朵。

“父皇可有说怎么处置?”

“还没说,父皇生了大气了。”肃王道。

“看着吧,无论丢不丢这颗棋,祁家都要倒霉了。”

一个闷雷自远处响起,姜静宜喝了口热汤,看着屋外雨幕,不疾不徐道。

“大约是要颓靡一阵子了。”肃王也赞同。

姜静宜只说了祁家,但她想的更多,她在想那个告御状的袁氏。

她杀了那么多官兵,一定会死。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死呢?

*

接连几日大朝小朝,都是在说这件事。

陛下派了虎耳去查,拿着尚方宝剑,带着令牌,冒着大雨从京城出发了。

虎耳也是伍德忠的徒弟,但他不是太监,而是陛下的御前侍卫。

伍德忠有三个徒弟,分别是在宫里负责跑腿传话的龙舌,近身伺候皇帝起居的猴心,还有千牛卫虎耳。

正常来说,侍卫是很看不上太监的,尤其是御前侍卫,都是世家贵族的孩子,哪瞧得起阉人。

但是虎耳不一样,他是伍德忠提拔的。

他被赐了“耳”名,就是因为他没有精光四射眼,也没有七窍玲珑心,更没有三寸不烂舌,只有一双听话的耳朵。

谁对他好,他就听谁的。

虎耳奔赴闵州,查了个水落石出。

桩桩件件,没有一条人命是冤枉了他祁大将军!

从虎耳离京不过十日功夫,调查结果就完整地出现在陛下案前。

陛下盛怒,立即叫伍德忠传端王滚进宫来,又叫人把祁大人一同叫来。

“好啊!你们祁家!二百一十七名女子,四十六人反抗,杀,五十二个亲眷男子反抗,杀,不仅有百姓,还有民兵,好好好!你们祁家!好啊!”

陛下一怒之下将手边的茶盏朝着两人跪的地方扔去,滚烫的茶水溅出,端王跪得位置更靠前,有几滴飞溅在他手上,他下意识瑟缩。

这一动作被陛下锐利的双眼捕捉,就问:“端王,你有话说?”

“儿臣无话可说!请陛下严惩,以正军纪!”

这是端王和外祖父商议之后的结果。

他们也很舍不得,这祁将军,按辈分说起来,还是端王的侄子,年岁却要比端王大上许多。

祁家起势时,甚至远在二皇子刚满三岁时,他们就在谋划,谋划朝中,谋划军中。

耗费了这样大的心力,在不知道多远的旁支中,才找到这么一个可堪大用的将才,他们想,大皇子有钟家,二皇子也该有良将。

如今就这么舍弃,他们实在不甘心。

可是眼下这个情况,不是小打小闹,他们只能选择弃车保帅。

祁大人已经明白,这事陛下不可能再轻拿轻放了。

他这个名义上的重侄孙,他也是知道一些,好色不说,最爱强迫良家,手段恶劣至极。

早些时候,陛下就因为塌方之事迁怒祁家。

这几日朝中已经有许多人都在借机攻击祁大人,攻击端王,说若不是他姓祁,背靠贵妃和端王,怎么敢行如此狂悖之事。

他只能当机立断地让端王进言严惩。

或许这是外祖父以退为进的手段,端王还在假想,下狱也不怕,刑部和大理寺都有他们的人,只要不是立即处死,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看在他们一起玩弄女人的交情上,他还想着,日后要为这个比他年纪还大的侄子说几句好话。

但是事实注定要让端王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