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昼并不怀疑,齐厘心中已经十拿九稳他和醉仙楼的关系。
这几年来他也只让风忆打理醉仙楼,小姑娘性子鬼精,前些日子就注意到有人在有意图地想要盘活一间店。
风忆对一切未知的事物都充满极大的兴趣,于是就着手查了。
这是谢昼无法再自欺欺人的点,杨翊絮在着手这间店,与此同时周璟也在这家店有一定的活动轨迹。
顺着查下去,风忆拿到了那天的座次。
顺藤摸瓜发现杨翊絮一直留着一间天字房,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天下并无不漏风的墙。
谢昼便派风翎去查了,风翎武功高,于是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开始窥视那房间。
齐厘当时戴着面具,风翎一时间并没有认出来,但齐厘喜欢往谢府跑,与风翎时常打照面,看着对方熟悉的举止,风翎心中也渐渐凝出了一个具体的答案。
在有猜测当天风翎便告知了谢昼,但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 ——
“嫁给殿下,是阿栀的荣幸。”此时坐在皇后身旁的是杨家那位庶女,杨栀。
皇后一眼就能看出这种人心里的小九九,但她心里反而轻松不少,对权势有兴趣的人,才是最好掌控的人。
杨栀并不擅长掩藏自已的野心,这让皇后宫里的人都不由心中发笑,暗道庶女就是庶女,哪里能如嫡女那般体面。
这门亲事迅速敲定下来,大家都洋溢在欢乐的氛围中。
这日,齐厘又找到谢昼,这次也不藏了,他也清楚顾亦潇也在里面,大摇大摆地进去。
“小爷已经把当年发生的大概梳理出来了。”齐厘一副花孔雀开屏的模样,悠哉悠哉地走过去,却看见了一个不寻常的东西,他瞳孔狠狠一缩。
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这云淡风轻的两人。
……
齐厘很快冷静下来,他随意拉了一个凳子坐下,开始端详这玩意儿。
“怎么样?有补充吗?”谢昼笑得恶劣,想起现在某人可能正翻遍了府邸寻找这封诏书,他就忍不住笑。
“谁那儿来的?”齐厘心中的怀疑逐渐有了实体,他嘴角微微一抽,心中为皇帝点了一把蜡烛。
“关太尉。”谢昼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我应该明白了。”齐厘真的是乌龟打包行李——憋不住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其中看到了戏谑。这是一场,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下的棋啊。
“对了,齐伯父应该还不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吧?”谢昼冲齐厘挑挑眉。
“他要是知道我和沈岩有往来,不知道脸会绿成什么样。”齐厘嘴里虽然是吐槽,但眼底也有化不开的亲切之意。
“那莲儿呢?”
还没等到答复,突然有下人前来禀告。
“沈大人来访。”
“沈岩?”谢昼心中奇怪,将目光转向齐厘。
“不是我叫他来的。”齐厘连连摆手,“谁知道呢?”
在谢昼颇带些无奈的目光中,顾亦潇更加无奈地翻墙离开了。
于是在沈岩进来时,便见着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残局。
看着三个茶杯,沈岩若有所思地将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谢大人这是知道本官要来?”说着,视线与齐厘一错,正想移开,就看见齐厘摸摸鼻子。
“沈大人坐下吧,谢兄聪颖过人,早猜到了。”
似乎是早有预料,又或者是在惋惜没看见谢昼震惊的表情,沈岩低声一叹,最终还是踱步过去。
甫一坐下,沈岩就没什么边界感地开口:“你和你娘长得很像。”
说完,没等谢昼开口,又继续问道:“杨菱埋在哪儿了?”
谢昼眼神一暗,旋即想到什么,又微微一敛神情。
“阿岩?”说着这个称呼,谢昼显然没刚才那样针尖对上麦芒的意思了,转而轻笑一声,“我娘埋在那儿了。”
一指那位置,沈岩顺着他手的方向望过去,有些浑浊的眼睛流转着些许遗憾,又或许是怀念。
“你娘跟你谈起过我?”
“我娘让我放心,我的确是谢家的孩子。”
沈岩:“……”
这欠揍孩子。
“没说别的了?”许是心里抱有一丝侥幸,他不信邪地又问道。
谢昼却是再指指那位置,“你亲自去问问我娘,兴许她一高兴就说了呢?”
“……”
齐厘惊叹于他家谢兄的攻击力,但又生怕沈岩一个没忍住仰倒过去,连忙干咳两声转移注意力。
气氛也是尬住了,沈岩倒觉得自已挺可怜的,不仅没有一儿半女,年少时两个好兄弟,喜欢的姑娘家嫁给了自已的一个好兄弟,另一个好兄弟在自已危急关头还见死不救。
悲哀于他的苦命,沈岩也加入了饮酒的行列。
沈岩也直接地讲述了当年的故事,让那一幕幕带领谢昼回到他们既美好又难堪的那几年。
杨菱,也就是谢昼生母,偏偏身份还不低,杨家庶女,同当今皇后是在一个府邸长大的,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皇后的大名耳熟能详,但这个庶女实在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似乎平平无奇。
只有接触过她的人,才知道她并不缺少才情,只是缺少机会。
但在时代的浪尖,没有人能独善其身,相比起被陷害,几乎没有翻身之日的沈岩来说,杨家的庶女,显然更适合嫁给谢昼的父亲。
听着沈岩的一声声低叹,谢昼心中没什么情绪,她难以共情什么都不做的人。
以及……
“你父亲也有心上人……”沈岩像是想起什么,颇觉好笑,“谢锦那小屁孩的母亲,是你父亲费了不小心思才娶到的。”
谢昼一直都知道父亲喜欢的是那位,但她记忆里的那位不可言说,却总是狰狞的,甚至有些面目可憎了。
“谢家主母从前也是豪气干云的一位角色,但人总会变。”沈岩像是陷入回忆,许久没有说话。
谢昼也不催促他,当年的事如何,人如何,他都没有资格指点评说,也不愿意去指指点点。
“你的嫡母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本来作为女子,她也不愿为难菱儿,但可能都怪你爹吧,明明爱着旁人,还是让你娘怀了你。”要说不怨,沈岩觉得自已做不到,若是这样便罢了,但谢家主之后却是任由两个女子的隔阂愈演愈烈。
谢昼抿唇不语,只觉得世间情爱最是杀人于无形,真是一点也沾不得。
“如果我没猜错,当初找齐辗那玩意儿的就是杨家人,之后皇后赐下莲儿,也是用来监视齐辗。”
这事齐厘早就想明白了,再次听到也只是沉默。
当年的一切都像是被轰轰烈烈经历着的,但再说来,沈岩却没了当时一往无前的心境,“我本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老了,干不动了,但那日齐厘来找我,我就想着气气齐辗这老小子。”
他这样说着,眉眼间却是不舍,他其实是在齐厘身上看到了自已当初最缺乏的东西。
想着想着就想骂人,想着想着眼眶就又湿润了。
“齐辗这老小子还得向他儿子多学学,只要咬牙,哪有走不过去的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