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香阁内,姚苏芸早早地预订好了包间。今天这顿饭,除了要款待刚到京城的江淮中夫妇外,姚苏芸还邀请了萧刻。之所以如此安排,一方面是为了感谢萧刻上次给予的宝贵建议;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自萧刻调任新职后,两人就很少有机会见面。恰巧得知今日他休息,于是才设法将大家聚拢一堂。
收到姚苏芸的消息后,萧刻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前来赴约。一进包间,他就迫不及待地喊道:“芸芸!”然而,当看到在座的两位陌生人时,萧刻突然有些慌乱。
这时,姚苏芸站起身来,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并迅速为双方做了介绍,“萧刻,快来见见,这两位是我在淮城结识的朋友,他们昨天才刚到京城。这位也是我的好友。”
萧刻听后,稍稍镇定下来,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恭敬的拱起双手,“在下萧刻。”
江淮中和楼予初也站起了身,“在下江淮中,这是我的妻子楼予初。”
“见过萧公子。”
“好了好了,都快些坐下吧。都是自已人,无需拘礼。”姚苏芸上前拉住萧刻,将他带到了桌边。随后,大家纷纷落座,“本该单独邀你,可无奈你现在公务繁忙,事先我也跟她二人商量过的,方才凑到了一起。”
“你能约我,我已经很开心了。”萧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略带狡黠的微笑,但这笑容在旁人眼中或许并不值多少钱。然而,对面的楼予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萧刻眼神中的异样,她不禁用手帕掩住嘴巴,轻声笑了起来。
\"姚姑娘,这是近期的账本。\" 江淮中稳稳地将手中的账本递给了姚苏芸。
\"账本?\" 萧刻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疑惑之色。
姚苏芸毫不掩饰地对萧刻坦白道:\"不瞒你说,我在淮城私下里做起了生意。\"
\"芸芸竟然有这般能耐,把生意做到了外面。\" 萧刻毫不吝啬自已的赞美之词。\"我就知道你行。\"
\"多亏了姚姑娘,我们楼家才得以起死回生。在此,我等再次向您致谢。\" 话毕,楼予初再度起身,移步至姚苏芸身旁,深深鞠了一躬,以表达对姚苏芸的感激之情。
\"使不得。\" 姚苏芸迅速伸手扶起俯身行礼的楼予初。\"我说过,咱们是互利共赢。快快请坐。\"
“现如今,淮城的一切都已经稳当,在京中游玩几日,我们便准备继续向北而行,看看能不能收购一些适合开采的盐矿。”江淮中继续说着他们的计划......
后面的交谈之中,萧刻与江淮中夫妇逐渐熟悉起来,也了解了姚苏芸在淮城的那些事情,眼中无不散发着对姚苏芸的钦佩,晌午过后,这顿饭局才算彻底的结束。
姚苏芸和萧刻一前一后的走出奇香阁,今日的姚苏芸心情甚好,除了是那满满登登进了荷包的银票之外,还有的就是已经很久没有与好友如此畅谈的情形了。
“芸芸,接下来准备去哪?”萧刻迫切的询问道。
“我要去一趟花坊,今日进货,小荷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姚苏芸回答道。
“这么多年,你终于找到自已热衷的事情了。”萧刻忍不住的感慨一句。
“嗯?”姚苏芸抬头望向他,“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怪的。”
“虽说每日有大大小小的公务可忙,但总归是跟一群文官相处,皆没有像军中那般自在。”萧刻叹了口气。
姚苏芸微微一笑,“那有何难,找个理由让圣上给你调到军中任职不就好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朝堂岂不是要大乱!”萧刻边说边露出了笑意来,似乎是觉得姚苏芸的想法有些天真和幼稚。
“是是是,你们这些朝堂上的大事,我自然是不懂的,但是,人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已擅长的领域。要是文职不合适找个时机向圣上言明就是了,萧将军可是骠骑大将军,萧家又皆是武将,你这个要求,圣上不会不理解的!”
萧刻本来还想再继续说下去,就在这时,一个人走上前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姚小姐!”
萧刻立刻警觉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牧童见到萧刻后,先是行了个礼,同样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萧公子。”
“牧童?你来这做什么。”姚苏芸好奇的询问道。
“我家殿下想邀你入府一叙。”牧童神色坦然地回答道。
“现在?””姚苏芸有些惊讶,这陆楚缨总是这样,每次都是如此匆忙也不管自已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耽搁,就让人来将自已带走。
“是的。”牧童点了点头。
“桓王殿下找芸芸是有什么事情吗?”萧刻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他将姚苏芸拉到自已身后,保护意味十足地追问牧童。
“这是殿下的事情,属下不知。”
“萧刻。”姚苏芸下意识的扯住萧刻的衣袖,对着他摇了摇头。“我去一趟。”
“芸芸......”萧刻不解,这姚苏芸何时与陆楚缨这般相熟,都到了入府叙旧的程度了。
“无事的。你先回去吧。”姚苏芸对着萧刻说道,随后走向了牧童,“走吧。”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萧刻的千万疑虑涌上心头。
——
“殿下还有事情在忙,您需要在书房稍等片刻。”牧童一边带着姚苏芸向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边向她说道。
“哦。”姚苏芸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地表示,便默默地跟着牧童的脚步向前走着。
就在这时,对面走廊上的一个身影却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见那个身影身穿一袭淡紫色的衣裳,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手中握着一把琵琶,正朝着走廊尽头的房间缓缓走去。
姚苏芸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莺娘?她为何来此?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那把琵琶姚苏芸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在忙些什么?”姚苏芸忍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
然而,面对她的问题,牧童却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已并不知晓。这个答案让姚苏芸有些不满,心想这牧童平日里倒也机灵,怎的到了关键时刻,总是一问三不知呢?难道是故意为了陆楚缨而隐瞒真相?还是说他真的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
在牧童的催促下,姚苏芸才勉强将目光从那个身影身上移开,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带着满心的疑问和好奇,姚苏芸被牧童带入了书房之中,“您且坐,属下先去忙了。”牧童说完,便离开。
陆楚缨的书房之中总是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白檀的香气,姚苏芸忍不住好奇的四处查探着。
相比于姚敬书房里的浓浓书香气息,陆楚缨的书房明显要简洁很多。书房的东北角摆放着一个深紫色的书柜,上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卷卷被精心收纳好的画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的物品。暖暖的阳光从朱红色的雕花窗户洒进房间,零零碎碎地落在一把撑开的古琴上。姚苏芸慢慢走近,手指无意间碰到了琴弦。
人们常说,君子学六艺,虽然陆楚缨从小就生活在皇陵中,无法与京城里的皇子和贵族子弟相提并论,但他却对这些技艺都练习的十分精通。想起初见之时,微风拂过一袭白衣,那种味道像极了雨后的清晨,潮湿的草地,静谧凉爽又生机勃勃。再后来,陆楚缨的身上却再也找不到最开始的那种味道,像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再也让人看不透彻。
古琴旁边有一只没有关好的木匣子,引起了姚苏芸的注意。看起来那匣子的款式倒有些年头,但似乎它的主人一直很爱护它,经常拿出来擦拭保养。最终,姚苏芸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走上前去将匣子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残破的草蜻蜓,姚苏芸瞪大了双眼,忍住了呼吸。“这,怎么会!”
陆楚缨来到书房时,姚苏芸早已端庄地坐在桌旁,静静地等待着他。只见陆楚缨的眼底早已浮现出一片乌青之色,可以想象到近来繁忙的公务使他很少有机会得到充分的休息。
“听说,今日陪萧刻,出去吃饭了?”陆楚缨走到书案边坐下,熟练地抽出摆在一旁的公文开始阅读起来。
“殿下消息可真灵通。可这跟殿下找我来此有何关系?”姚苏芸仍然坐在那里,甚至没有看陆楚缨一眼。
“我是怕你跟人聊得甚欢,口不择言,不慎泄露了我策划的事情。”
姚苏芸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殿下多虑了,您筹谋的事情我又能知道什么,只不过是陪着好友吃了顿饭罢了。倒是殿下有佳人相伴在侧,更要注意,小心温柔刀。”姚苏芸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讽刺意味。
“你都看见了?”陆楚缨抬起双眸,凝视着姚苏芸的侧脸。
“好巧不巧,正好看见了。”姚苏芸微微昂首。
“你在吃醋?”陆楚缨再次问道。
姚苏芸脸上浮现一丝无奈,转过身来对着陆楚缨,“殿下慎言。我吃哪门子的醋。”
“那你又为何在意我有佳人相伴?”
“你!”一时之间,姚苏芸竟被堵的哑口无言,“我不跟你说了。”她抬步就要离开。
“江南柳家的案子正有眉目,但逢冤案必要有原告,柳莺作为原告,肯定有人盯着她,所以最近要住在我府上。”
柳莺?莺娘原来姓柳。她就是柳家那个出门云游逃过一劫的幸存者。那这么多年,她都隐姓埋名,躲在那繁花馆之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自家的案子找到凶手?现如今,这件事情终于被朝廷重视开始追查,那陆楚缨这样安排也必然是有道理的。
想到这,姚苏芸不由的心中一沉,“哦,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怕你误会。”陆楚缨继续说道。
姚苏芸侧过脸来,“难道殿下就不怕我跟我的好朋友提及,坏了殿下的好事?”
“你......”
看着陆楚缨哑口无言的样子,姚苏芸不禁的心中暗爽着。随后抬步离开了书房之中。
陆楚缨微微的叹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后,他转过身去,看着琴旁的那只木匣......
赶回姚府,姚苏芸匆匆的跑到梳妆柜前,抽出了被自已存放在柜子里头的那只草蜻蜓来,竟然,与陆楚缨的那只制作手法一般无二!
思绪渐渐拉回了幼时:
僻静的河边,年幼的姚苏芸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蜷缩在河边,不断地抽泣着,眼眶早已泛红。
“你怎么了?”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关切的询问着。
姚苏芸缓缓抬头,看着眼前那位被自已捡回家的小乞丐,“他们把母亲给我搭的玩具弄坏了。”姚苏芸摊开了手中仅剩的几块木碎。
“为什么他们要弄坏你的玩具?”小乞丐好奇的追问道。
“他们都说我是野孩子,所以经常欺负我。”姚苏芸抽泣着。“可我不是野孩子,阿娘说,阿爹只是上京赶考去了。总有一天会来接我们的。”
小乞丐蹲下身子,轻轻的拍着姚苏芸的后背。“对,你不是野孩子。以后谁再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
姚苏芸依然沉默不语,静静的凝视着下方奔腾的河水。
只见那小乞丐从地上拽出几根青草,在手上摆弄了一番,“别伤心了,你看!”他将一只编织好的草蜻蜓递到了姚苏芸面前。“新玩具!”
“哇!”一瞬间,刚刚的失落感在姚苏芸心中消散了几分,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小乞丐送来的草蜻蜓,仿佛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真蜻蜓。“好厉害!”
“喜欢吗?我教你。”小乞丐说道。随后又从草地之中拔出了几根偏长的青草。
可奈何他怎么教,姚苏芸都不能像他一样编织出完美的草蜻蜓。
“好丑。”姚苏芸看着自已手中的草蜻蜓,不由得又哽咽了起来。
“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以后,你要是还想玩,我给你编就是了。”小乞丐拿过姚苏芸手中的草蜻蜓,伸出另一只手,像个大哥哥般的抚摸着姚苏芸的脑袋。
“那说好了,以后我想要你就给我编。”姚苏芸抬起头,注视着小乞丐那炙热的眼神。
“好!”
“我叫姚苏芸。”自从将小乞丐捡回来,这还是自已第一次跟他说话。先前,总是母亲在照顾他,可能是身上的伤才刚刚好,他才从屋里出来。
“姚,苏,芸。”小乞丐一字一顿的说道。
“嗯,阿爹姓姚阿娘姓苏,芸是芸芸众生的芸。”
小乞丐扬起了一丝灿烂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那我以后就叫你阿芸吧。”
“好啊,那我要叫你什么!”姚苏芸眨巴着如星辰般闪烁的大眼睛。
“叫我......”小乞丐沉思了片刻,仿佛在思考一个世纪难题。
身后传来了姚苏芸母亲的声音,“回家吃饭了,你们在干什么呢!”
“好!”听到母亲的呼唤,姚苏芸如一只欢快的小鹿,站起了身,顺道拉起了小乞丐,“回家吃饭咯。”
“小乞丐……”姚苏芸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这个词,思绪逐渐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若有来日,楚缨必定报答大娘相救之恩。”这句话在她耳边回荡,那是小乞丐被人接走时向母亲道谢所说的话。那是自已第一次知道小乞丐的名字。
一段段记忆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困惑和不解。那只被自已编织的乱七八糟的草蜻蜓,足以说明陆楚缨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乞丐,可是为什么他从未与自已相认呢?是因为不确定吗?也许吧,谁能想到当初的自已如今已成为尚书府的小姐呢?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未免有些太大了些。
又或者,陆楚缨就像当初自已一样,都认为这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巧合而已。
那么,现在的姚苏芸对陆楚缨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替身?还是只是一颗棋子?可如果只是棋子,陆楚缨又为何要紧张自已的想法,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姚苏芸缓缓放下手中的草蜻蜓,身体沉重地坐在椅子上。她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