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楼内,陆楚缨端坐在二楼的雅座之上,桌上仅放置着一盏清茗。楼下那位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地为满堂宾客讲述着《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典故。

此时,牧童快步登上二楼,来到陆楚缨身旁,躬身行礼后,向他汇报起刚刚获得的情报:“殿下,我们的人成功混入了那批官盐的运输队伍。然而,当他们快要抵达北境边缘时,所有人都被莫名其妙地替换了下来。随后,那些原本负责运送的人在专人的监管下被迫沿原路返回淮城。因此,最终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我们无从得知。”

陆楚缨听完,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的手指不时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北境……”他喃喃自语道。

见此情景,一旁的牧童斗胆揣测道:“殿下,您是否担忧这一切与前朝余孽有所关联?”

陆楚缨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想当年,夷国皇帝昏庸无道、暴虐成性,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先帝忍无可忍,毅然决然地率领大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直捣黄龙,最终成功诛灭暴君,并创立了大魏王朝。然而,这场战争异常惨烈,到处都是血腥的杀戮场面,大夷也因此亡国。当时,夷国世子年纪尚小,夷国太后带着世子和一支禁卫军,惊惶失措地朝着北方边境逃去。

自先帝驾崩,新皇即位,近些年来,边境地区开始出现各种异动,局势变得错综复杂起来。世子趁机自立为王,企图恢复夷国昔日的荣光。自从圣上登基以来,朝局动荡,夷国的残余势力经常侵犯边境,当地百姓苦不堪言。然而,朝廷多次派兵围剿,却始终未能取得显著成效。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这件事恐怕就不仅仅是贪污敛财这般简单了。”陆楚缨语气平静地说道。他深知,北境地区地势险要,走私官盐,本就直接影响了朝廷的财政收入,若这些年走私所得的钱财真的落入前朝余孽手中,更有可能引发动荡,危及国家安危。

而如果这一切都与前朝有关,那么朝堂之上必定已经混入了前朝余孽的奸细。这些通过走私获得的钱财银两,最终恐怕会变成斩杀大魏子民的利刃。

“那我们还要继续查吗。”牧童问道。原本,陆楚缨只不过是想查清这些年来,朝中内外结党营私,贪墨敛财致使百姓受难的事情,不仅借此在朝中站稳脚跟,也可方便日后行事,却不曾想,现如今竟然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现如今,除了走私官盐,圣上还要我查明当年肃家军的案子,我总觉得,似乎有些许关联。若是现在停手,怕是正中那些人的下怀。”陆楚缨沉思着,自已刚抓住齐怀民,就遭遇了刺杀,说明后面的人一直在盯着齐怀民,防止不测。那死囚被刺杀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生怕陆楚缨将人送回了京城。“派一些人手,前往北境。同时暗中调查当地官员,”

“是。不过这'齐怀民'已经被他们刺杀,他们又派人对殿下下了手,不管成与不成,他们都料定了您会彻查此事,接下来肯定不会像先前那般明目张胆的做事了。”牧童说道,现如今,陆楚缨已完好无损的回了京城,那些人暂时也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只不过,那些刺客的身份都还未查清。他们也肯定会隐藏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又要从何查起。”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陆楚缨注视着楼下的说书先生,想到这里,陆楚缨计上心头,决定好好利用手上的“萧何”调查此事。“准备笔墨,我要写一封奏书,进宫面圣。”

——

“父皇,这便是儿臣在淮城的收获。”看着神色凝重的皇帝,陆楚缨补充道。

“真是无法无天,这齐怀民,现在何处。”皇帝用力地拍在书案上,震得桌上的奏折和笔墨都险些跳起来。这些年来,国家内忧外患不断,边境地区的敌人频繁侵犯,国内各地又遭受众多灾害,尽管朝廷已经加重了盐税,国库却也日益空虚。但这些人竟然如此大胆,公然走私贩卖起官盐和官粮来。

\"回禀父皇,真正的齐怀民已经暗中遣送回京,而儿臣特意安排的替身,却在半途中遭到截杀。\" 陆楚缨如实地向皇帝汇报着情况。

\"还有此等之事!\" 皇帝心中一惊,显然没料到这些人的手竟然已经延伸至此。就连陆楚缨遣送的队伍都会遇到截杀。

皇帝目光一转,突然对站在陆楚缨身旁的姚敬问道:\"姚卿,对此你有何看法?\"

姚敬恭敬地躬身回答道:\"回禀陛下,走私贩卖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一般人绝对不敢轻易涉足,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给自已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而且,按桓王殿下所言,这种事情发生也绝非一朝一夕,所以想必......\" 说到这里,姚敬欲言又止。

皇帝见状,眉头微皱,追问道:\"想必什么?但说无妨!\"

姚敬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陛下,微臣担心此事背后牵扯到的可能是京中的一些权贵。他们仗着自已的权势和财富,肆意妄为,无视国法。若不彻查到底,恐怕难以平民愤,更无法堵住这等贪赃枉法之门。\"姚敬委婉的用了“权贵”一词掩盖了自已心中真实的想法。

“你是说,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有人在干这种不要命的勾当。”皇帝眼神犀利的盯着姚敬。

“若非京中之人,想必,也无法注意到桓王殿下的行动。”姚敬继续说道。

皇帝微微颔首,低垂下眼眸,陷入沉思之中。陆楚缨此番离京确实是秘密行事,如果不是京城内部人士,想要觉察到他的动向,实在并非易事。如此看来,姚敬的推断似乎颇有几分道理。

“这齐怀民可曾审讯过?”皇帝抬起头,目光投向陆楚缨。

“回禀父皇,目前尚未对其进行审讯。”陆楚缨恭敬地答道,“此人身负重案,现正由儿臣派人严密看守,静候父皇旨意。”

皇帝略一沉吟,随即下令道:“事关重大,即刻将此人移交大理寺,由刑部与大理寺卿共同彻查此案。务必从他口中撬出有价值的信息!”

“儿臣领旨!”陆楚缨应声而跪,低头领旨,嘴角却不易察觉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从御书房出来,姚敬心中依然困惑着,这陆楚缨御前的回话明显与来时和自已说的略有不同之处。

“桓王殿下。”姚敬停下脚步,叫住了陆楚缨。

“姚尚书,怎么了?”陆楚缨回头,微笑着。

“这方才殿下所言,为何与臣交谈之时,有所出入呢?”姚敬不解,明明这陆楚缨要自已附和着他的回答,是因着面圣之前,早已经审问过齐怀民,知道了其中众多信息,为何刚刚说的,确是未曾审问。

“姚尚书,您在朝多年,有些事情,却还未必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陆楚缨似笑非笑的说着,“你觉着,若是这齐怀民已经被审,你觉得我日后,要面临如何的处境?”

“可是,您是奉旨查的此案,按道理来说,先审问了犯人也不会惹怒陛下的才是。”

“姚尚书,你说,我这番秘密出京,有多少人知道?”陆楚缨再次提醒道。

“自然,只有圣上和......”姚敬说着瞬间恍然大悟,“殿下在意的是,隔墙有耳!”

陆楚缨扬起了一阵笑意,默不作声表示同意。

华丽的马车缓缓地驶过东市的街道,车轮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自从姚苏芸放出风声后,姚家丝绸行门前就挤满了人。这些人中,既有本来就在京城的掌柜们,也有特意从外地赶来的商人。

姚苏芸面前带着一层薄纱,挡住了自已的半张面容。她目光犀利地研究着各位掌柜送来的绸缎,有的被留下来,有的则被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出去。

\"姚小姐,请您再考虑一下吧!\" 一名掌柜紧紧跟在姚苏芸的身后,不甘心地说道。

这毕竟,所有人都清楚姚苏芸此次高价寻找上等丝绸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宫中的太妃娘娘准备一份特别的寿辰礼。如果自家的绸缎能够得到太妃娘娘的青睐,那无疑将会成为未来生意上最大的卖点和优势。

“掌柜的,实不相瞒,您这绸缎做工确实不差。”姚苏芸看着掌柜的手中捧着的那匹绸缎。

“那您为何不能留下待选呢。”掌柜的继续追问道。

姚苏芸微微一笑,“可我们姚家要的,是真蚕丝。而非此等混纺织物。”

只见那掌柜的脸色骤变露出了极其难看的神色,怒目圆睁地瞪着眼前之人,口中大声喊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要就不要,不带你这样污蔑他人的。”

周围其他的掌柜们听到这话,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起来。而姚苏芸却并未对他继续回话,转身便要离去。

可她刚一转身,手臂却被此人一把拉住,许是因为周围人的议论让他觉得有些难堪,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恼怒之色来。“你给我说清楚,你这样污蔑我,我以后还要如何做生意。”

那掌柜死死地拽住姚苏芸的胳膊,不肯松手。姚苏芸见无法挣脱,只得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请你放手。”姚苏芸用力地甩了几下胳膊,但对方却依旧不肯松手。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道歉,你给我道歉!”那人不依不饶的喊着。

此时,站在一旁的小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使出浑身力气,用力扯开了那掌柜的手,并将姚苏芸拉到自已身后。“请您自重!”小荷瞪着那掌柜,毫不畏惧地说道。

下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那掌柜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他愤怒地将手中的绸缎狠狠地砸在了柜台之上,口中怒喝道:“好啊,你们竟敢如此对我!今日之事,你们要是不给我道歉,那这生意就都别做了!”

姚苏芸望着他那泼皮无赖的模样,狠狠的叹了口气。这与刚刚低声让自已多看自已家的绸缎一眼的模样大相径庭。

“今日,你就非要这么不依不挠了是吧?”姚苏芸转过身来,正面着此人。

“你污蔑我,还不让我说理了?识相的赶紧道歉。”那人提高了分贝,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给你脸面了。”姚苏芸死死的盯着面前之人。“今日,在此的各位,都是多年经营绸缎布庄的老掌柜了,我今日便请大伙做个见证,看看我是否真的污蔑了他家!”

“姚小姐,要是没有真凭实据,你刚刚那话,的确会影响别人做生意的。”下面有人说道。

“是啊,这徐掌柜家可是多年的老字号了,怎么会产假货呢。”

“各位做了多年的生意,自然知晓,真丝吸光,看上去顺滑而不起镜面,光泽幽雅柔和,呈珍珠光亮,手感柔和飘逸,丝线较密。而这位掌柜,我说了您家的绸缎做工的确不差,甚至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可是,你却唯独忽略了光线,您的绸缎光泽明亮、刺眼,绝非百分纯粹的真丝。”姚苏芸解释着。

“哼,这就是你的一面之词,仅凭这一点,你又怎么能断定我家的就是假丝。你当这些年,在我家消费的客人都是傻的吗!”

“是啊是啊,徐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难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下面又开始议论纷纷。

姚苏芸看着众人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小荷,取烛火来!”

小荷点了点头,随后走到柜台之后,点燃了一根蜡烛。

只见姚苏芸随手抓起一块自家的丝绸,抽出了上面的丝线,放到了蜡烛之上,很快,火苗渐渐吞噬了那一簇丝线,丝灰变成了黑色微粒洒落在柜台之上,姚苏芸轻轻用手取起,用手指捏碎。

“姚小姐,你这是何意。”有人不解的问道。

“真正的蚕丝,燃烧不见明火。这是最好的鉴别方法,那么徐掌柜,你可敢抽出您手中的丝线,燃烧给大伙看看。”姚苏芸再次看向了徐掌柜,只见他的脸上神色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若您手中之物真是真品,我一定,诚恳的向您道歉,并对损坏的绸缎进行十倍的赔偿。反之,请您对刚刚的无礼之举道歉并且即刻离开我姚氏丝绸行。”姚苏芸补充道。

“既然有这样的鉴别方法,徐掌柜不妨就试试,以证清白。”下面的人开始将矛头指向了那位徐掌柜。

那人惊恐地看着众人,心中暗自叫苦不迭。此时此刻,他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试图保持镇定,但眼神中的慌乱却难以掩饰。他咬咬牙,强装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可笑至极!我何须向一个黄毛丫头证明自已的清白?这笔生意,你们谁愿意做就去做吧,我可不稀罕!”说罢,他猛地挥动宽大的手掌,抱起刚才被自已扔下的绸缎,奋力挤出人群。

“怎么回事?难道这徐掌柜心虚了不成?”有人疑惑地问道。

“不晓得啊,莫非徐氏当真卖假货?那这些年来岂不是有许多人都被他欺骗了?”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目光紧盯着徐掌柜狼狈逃窜的背影,不停地猜测着其中缘由。

姚苏芸见此情形,微笑着对人群喊道:“好啦诸位,这场闹剧就此结束吧,让我们继续之前的事情。”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店里的一切又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状态。

陆楚缨轻轻放下手中的帘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呵呵,今日倒是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

“殿下,我们不进去了么?”牧童低声问道。

“她这般忙碌,就不去打扰了,回府吧。”陆楚缨微微一笑,优雅地打开手中的折扇,扇面轻摇,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