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听闻,你们在讨论,有人对姚黄牡丹颇有见解,是哪家小姐的发言呀。”太妃对着下方的人群中问道。

姚苏芸心中 一惊,大感不妙。却也为时已晚,怎知刚刚一番发言,竟被贵人们听了去?看着众人纷纷朝她的方向投来眼光,她只能缓缓起身,“臣女户部尚书姚敬之女,姚苏芸,见过太妃。”这熟悉的一幕......

陆楚缨低垂着眸子,注视着下方之人,手中的杯盏握的格外紧了一些。

“模样倒是长的不错。”太妃轻声的对着皇后一侧说道。随后 又转向姚苏芸,“平日里,都爱看些什么书?”

姚苏芸知道,他们这些人,奉承的无非就是“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么一句话,但凡读书多的,都是气性高的,气性高的人,怎甘于稳居深宫,曾经自已可是将所有的学识都隐藏了起来,谎称自已只读过《女论》《女戒》,这才让这位太妃满意了自已。

“回太妃娘娘,臣女自幼便痴迷于《史记》《论语》之类的书籍。”姚苏芸柔声说道。

闻此,太妃的脸上露出几分嫌弃之色,她本只想着看看皇后所说的那位姚家女子究竟如何,现如今,却不免感到失望至极。有才识的女子难保日后不会脱离自已的掌控。

而那陆楚缨却在此刻如释重负,脸上的神色又一次松弛了下来,嘴角洋溢着一丝淡淡的浅笑。

“爱读书,倒是不错的。”高贵妃的声音响起,只见她满脸笑意转向太妃。“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倒不这么认为,凭什么女子不与人争辩才是有道德修养的表现。这不吃了大亏。”

高贵妃的一番话倒是引得堂下唏嘘。自古以来,便甚少有女子读书的案例,而那些养不起女儿的穷苦人家,更是将女子视作无物,要么倒卖为奴,要么没落为娼。而那些养得起女儿家的人家,便从小学习三从四德,要她们一辈子要屈服于男子的统治。而像她们这些高门贵女,则是从八九岁开始,便被要求长居深闺,以家庭教育开始,通过各种方式和不同的才艺让她们学习如何更好的为日后服侍丈夫。

就连那《女戒》全文一千来字,都旨在说明女子 应卑弱柔顺。而那《女论》之中,更对女子的一举一动提出了更为琐细的要求。这书早已成为众多女子的启蒙读物。可又有谁知晓,对于真正的劳动女子来说,除了老一辈传授的纺织缝纫技能之外,这些书,毫无教育意义可言。姚苏芸最为知晓,在那乡下贫苦之地,女子的劳动才是维持一个家庭生活的主要来源。那里的女子,从七八岁直到老妪,都要不停的耕种劳作,却一辈子都要被压榨剥削。

“贵妃,慎言。”皇后小心的提醒着,可高贵妃却不以为意。这么多年,她独得盛宠,可不仅仅是靠这么一张娇艳欲滴的脸,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已的满腹诗论,可以跟皇帝多聊上几句,被皇帝视若知已,方才让皇帝如获珍宝。

“母后,儿臣深以为然,母妃所言极是。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万,莺莺燕燕一多,便如那花园中的繁花似锦一般,初看时或许觉得惊艳,但久而久之,也不过如此罢了。依儿臣之见,女子亦应读书识字,如此方能增长见识、开阔眼界。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赋予女儿家的聪慧伶俐?想来,若非父皇自幼便请太傅悉心教导儿臣,儿臣又岂能有今日之见识?”安和并不懂得她们话里的关窍,一脸认真地对着他们说道。

“安和,你毕竟身为公主,身份尊崇,自当与众不同。”安和的一番话无非是博了皇后的面子,却见她还要故作大度的回应着。

“母后此言差矣!同为女子,何来高低贵贱之分?”安和毫不示弱地反驳道。一时间,皇后竟是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你看这孩子,倒是有了自已的主见。”皇后将视线转移到了太妃的身上。

而这太妃,早已经对她们的对话产生了不满,面无表情的端坐着,不再给予理会。

此时此刻,一旁的姚苏芸默默地低着头,心中暗自紧张。竟不知自已的一句话竟引得众人议论,她紧紧握着自已的双手,放在腹部前方,沉默许久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身份高贵无比,您的一言一行皆关乎国家体面,自然非普通女子所能比拟。而臣女读书纯粹是出于个人喜好,并无他意。至于其他女子是否应该读书习字,恐怕还需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

皇后闻言,才终于挤出一抹笑容来,此话无非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台阶。她上下打量了姚苏芸一眼,选择转移了话题。“听闻前几日的声乐中,你倒是闹了笑话的。”

姚苏芸明白,冯自忠既然去了,那般情景倒是会落在皇后的耳中。不过这不正是自已想要的吗,先前还担心着这传言传的不够快,现在想来,这冯公公当时去的还真是及时。“回皇后娘娘,臣女不擅做乐。”

“怎么,你家大夫人,没有教导你不成?”太妃突然毫不客气的问道。

而姚苏芸又怎么能承认呢,这无疑是将姚府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连司徒仪都不由的为她捏了一把汗来。

皇后还未做声,那陆楚缨竟然站起身来,说道。“母后,这姚大小姐不擅作乐,儿臣倒是听公公们说,这姚二小姐弹的一手好琵琶啊。”

只见一直低头沉默的姚若华倒是瞬间双眼放光了起来。

“三殿下这消息,倒是灵通。”皇后似笑非笑的说着。

“儿臣近日无事,多来找安和玩了几趟,便也听说了。”陆楚缨弓下身子回应道。

“三殿下说的是,我母亲在才艺教导方面花费颇多苦心 ,是臣女自幼不服管教,方才怠慢了学习。臣女的妹妹,在这方面倒是有一番造诣。”顺着陆楚缨的话,姚苏芸快速的回复道。

“罢了,你且先坐下吧。”皇后微微侧过脸去,对着堂下的姚苏芸轻声说道。而姚若华在听闻三殿下举荐了自已之后却等了半晌都未听到皇后提及,心中的失落之情不免又增添了几分。

“你们都去赏花吧,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寝殿歇着。”皇后站起身来,随后对着太妃微微拘了一礼,“太妃,臣妾先告退了。”

“去吧。”太妃挥了挥手,脸上依然没有一点喜悦之色。

“恭送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起身。

随着皇后离去,宴上的进度便由那高贵妃主持了起来,她轻松的端起一杯酒细细品尝着,时而与那陆楚缨和安和寒暄几句,并没有理会一侧的太妃。

倒是见那叶清妍带着姚若华缓缓的往太妃的方向走去,所为何,不言而喻。姚苏芸淡淡一笑,起身离开了桌前。

“太妃娘娘,这是宫中刚刚进贡的葡萄,鲜甜的很,您快尝尝。”叶清妍微笑着,自小,她便在宫中长大,皇后疼爱她,这太妃自然也是看着她长大之人,自然对叶清妍多了几分好脸色。

在叶清妍的招呼下,姚若华快速的将手上的葡萄奉上。

“这又是谁家的小姐。”太妃上下打量着姚若华,瞬间被她身上那的套衣裳所吸引。叶清妍跟她说过,太妃的故土盛产蜀锦,可后来,进贡的蜀锦成色是一年不如一年。再后来,新帝登基,这好东西自然就归到了皇后和贵妃的头上了。先前,她可是花费了好一番的心思再买到这等成色的布料,赶忙让人裁制成了衣裳就为了今日。

“这是姚尚书家的次女,姚若华,先前,我跟您提过一嘴的。”叶清妍依偎在太妃的身侧说道。

这倒是让这太妃想起了前阵子,叶清妍给自已带来的那批蜀锦。说是闺中密友所赠。到此,太妃也明白了过来,那是借叶清妍之手将那些好东西送给了自已。太妃点了点头,“你就是刚刚楚缨说的那个。”

“正是臣女。”姚若华微微点头。

“姚府倒是好福气。养出来的女儿个个水灵。”太妃说道。“只不过,想要在这后宫深院之中得以长久,除了美貌,你可知什么东西才是最为重要的?”

姚若华微微抬眼。她自然知道太妃话中之意。“臣女谨遵太妃娘娘教诲。”

倒是这叶清妍,没听懂他们对话的意思。只能在一侧打起了嘀咕。

太妃微微一笑,对姚若华露出了满意的眼神。“好了,我乏了。你们去赏花吧。”

御花园,古柏参天,每一棵都长得十分茂盛。亭台楼阁之间点缀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那些怪石堆叠在一起,突兀嶙峋,气势不凡。

“一年春色摧残尽,更觅姚黄魏紫看。”一阵声响从身后响起,这诗句,原是表达了对姚黄魏紫的思念,现如今看来,说这话的人是在暗示着刚刚殿上自已对于姚黄一事出的风头。陆楚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姚苏芸回过头来,他还是那么一身青蓝色广袖,微微屈起一手,端正的站在姚苏芸的身后。

姚苏芸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并微微屈膝行礼:“殿下。”

陆楚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好奇地问:“姚小姐,为何不与众人一同赏花,反而独自一人待在此处?”

姚苏芸镇定自若,倒是不觉得这陆楚缨此番接近有何目的:“殿下,您不也是如此?想必和我一样觉得无聊吧。”

陆楚缨嘴角微扬,略带讽刺地说:“姚小姐自知满腹诗论,才华横溢,但今日之事却不想棋差一着,想来,在太妃和皇后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啊。”

面对陆楚缨的嘲讽,姚苏芸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殿下多虑,我不过是和殿下一样,前来凑个热闹而已。”

只见陆楚缨微微轻轻一侧身,将目光投向刚才姚苏芸仔细观察的那几块怪石处,“所谓赏花、宴席之类,于我而言实在乏味至极,又何来凑热闹之说呢?”

“三殿下,不是一向喜爱留恋于这些事情之中吗?”姚苏芸语气平淡地说道。

只见陆楚缨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外面,都这么传我的?”

姚苏芸心中猛地一紧,瞬间觉得自已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但看到陆楚缨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不确定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然而,陆楚缨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他抬起手,轻轻地抓起一根树枝,像摆弄一件珍贵的宝物一样仔细端详着。

“殿下,可曾还有别的喜好?”姚苏芸小心翼翼地问,同时心里暗自嘀咕,“比如,习武?”

她知道陆楚缨在别人眼里一直都是那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形象,从未显露过任何与武功相关的迹象。但上次偶然间见识到他施展出的轻功,实在令人惊艳。可他为什么要如此刻意地隐瞒自已会武功的事实?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陆楚缨的手一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常,但他迅速收起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地问道:“姚小姐,你是喜欢习武之人?”

“春闱即将到来,听说萧家世子也在本届考生的名单之中。如果不出意外,姚府应该很快就有喜事临门了吧?”没等姚苏芸回应,陆楚缨又似笑非笑地补充道。

陆楚缨怎么会知道她和萧刻的关系?难道是之前在茶馆里就让他产生了怀疑吗?姚苏芸震惊不已,心中充满疑惑,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人,仿佛他对自已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殿下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实在不可轻信。”姚苏芸语气坚定地说道。

“市井小巷的传闻确实不足为信。那么,姚小姐认为,我还是那个传说中的人吗?”陆楚缨嘴角微扬,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兜了这么一圈,他这是?在为自已洗清名声吗?“殿下......”眼前之人,所作所为,所言所行,姚苏芸着实无法看透。

“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看着姚苏芸这般纠结的模样,陆楚缨也不准备在逗她,须臾,他轻笑一声,转身离去,留下姚苏芸独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原本在姚苏芸心头的那团迷雾,再一次扩大了一些。她原本只想着试探试探,可现如今,却又将自已绕了进去。

姚苏芸微微叹了口气。春闱将至,萧刻应该忙着备考,也不知道自已拜托萧刻的事情,进行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