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司徒仪还抓着今日自已笛声难听一事不由得放声大笑着。

“你够啦。都什么时候,还笑。”姚苏芸有些不情愿的说着,虽自已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但也不至于被人嘲笑自此呀,“哪有那么难听!”

“不算难听不算难听,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司徒仪忍住了笑声,直勾勾的盯着姚苏芸。

“哪四个字!”姚苏芸不死心的再次询问道。

“不堪入耳!”随后,司徒仪又发出了阵阵大笑。直到看出姚苏芸脸上的不悦,她才噤声下来。“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一点乐理都不曾学过?”

她自是知道,但凡有点钱的家中小姐姑娘,自小便会学习琴棋书画。就连司徒仪这般随性洒脱不服管教之人,都学的一手好琴,自已可能真的一个例外吧。“不曾。”她悻悻的说道。

“为什么,你阿娘就没逼着你学吗?”司徒仪眨巴着眼睛,问出心中疑惑。司徒仪自小就不喜好这些女儿家的玩意,说起学琴倒也还好,就那些女红之类的东西,她是到现在都没有学的精髓。

“我阿娘......在我八岁的时候,便过世了。”姚苏芸有些迟钝的说着,对于母亲这个词,她都忘记,有多少年没有提及。再次提及之时,心中依然阵阵感伤。

司徒仪抿了抿唇,有些震惊,“那现在府中这位?”

“是父亲的继室。”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说出张洵的身份,满个京城,都觉着她和姚若华一母同胞,可又有谁知道,她那个病死在雨夜的生身母亲。

司徒仪惊呆的看着眼前之人,就好像自已窥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所以,你和姚若华。是同父异母?”

面对司徒仪的询问,姚苏芸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也难怪,她要帮着外人欺负你。”听到这,司徒仪后知后觉,才知道那天姚若华在膳房中为何要那般为难姚苏芸,原先,她只是觉着,是内宅姐妹之间闹了些许矛盾,竟然不知里面还藏着这么一个原因。她不禁有些心酸了起来,父亲虽然对自已从不加以管束,眼中只有她那不成气候的哥哥,但好在她还有个疼爱她的母亲。至少还让她有一种有处可依的归属感。

母亲辛苦劳累了一辈子,等待盼望了一辈子,但最终还是没能见到那个让她牵肠挂肚之人的最后一面。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母亲的身躯格外地冰冷,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温度。她扑伏在母亲的床头,用自已那瘦弱娇小的身躯紧紧环抱母亲,试图给她带来一丝温暖。母亲竭尽全力,艰难地叮嘱着自已一定要前往京城,去到父亲的身边,那里才是属于她们母女俩的归宿之地。

然而,她却无从知晓,这位令她魂牵梦萦的丈夫早已在离家后的第二个年头就迎娶了新妻,并重新组建起一个全新的家庭,甚至还孕育出一对儿女。

那时候,她才八岁,她却什么都要懂。要逼迫自已接受那个陌生的“家”,要逼迫自已藏起所有的锋芒,苟延残喘。只因为,她已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行了。说这些做什么。”姚苏芸从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眼眶微微发红。

“那你这次都来参加这个什么大赛,也是想要得了贵人们的青睐给你指一门婚事让你逃离姚府吗?”司徒仪尝试继续追问着。姚苏芸抿着嘴,至少以前,自已是这样想到。但现在,这个想法早在她的脑中挥散,靠人不如靠已,前世在齐王府受过的种种她实在不愿再经历一次。

“不!我只是走个过场。”姚苏芸回答道。“嫁入皇室,并非我所愿。”

司徒仪松弛下身子来,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浅笑,“真巧,要不是父亲强塞我来,我还不愿来呢。”

看着司徒仪的样子,倒不像是在说谎。“那你今日还那般表现?”

“废话,再怎么样,也不能丢了司徒家的脸啊。只要我后面比赛表现的差一点,就好啦。”司徒仪微微昂首,自信的说着。“只要我没有被看上,父亲也没办法说我什么。再说了,就我这个性格,哪个娘娘敢收我做儿媳妇啊。”

“你莫不是,有心仪之人了?”姚苏芸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满脸好奇地轻声问道。

“怎么可能!”司徒仪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语气坚定且果断。紧接着,她一脸认真地说:“谁说女人一辈子就非要嫁人不可呢?我的梦想可是能够挣脱世俗的枷锁与羁绊,自由自在地闯荡江湖、周游天下,赏尽世间美景!”

说话间,司徒仪的眼眸闪烁着光芒,满含对未来的无限向往与期许。是啊,遍历华夏大地的锦绣河山,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梦想!

“倘若有机会,我愿陪你一同前行。”望着司徒仪那熠熠生辉的双眸,姚苏芸情不自禁地吐露心声。

此时此刻,司徒仪不禁感到有些诧异,她用略带疑惑的目光凝视着眼前之人。也许是因为姚苏芸竟与自已有着如此契合的理念,又或者只是单纯不敢相信,但没过多久,她脸上的疑云便渐渐散去。“好啊!那就一言为定。”司徒仪展颜一笑,欣然应允道。

两人对视一眼后,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条条框框都已被她们彻底抛诸脑后。在她们的眼中,只剩下那份看似遥不可及的美好憧憬。

突然,院外一阵喧嚣,两人适才回过神来,一前一后走到寝殿门口,只见偌大的花园中,在张公公的带领下,一队禁卫军闯入了其中一间寝殿,大家纷纷站在自已的殿门口注视着,大气都不敢出。没多久,便看着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从寝殿中带走了一名女子。

“张公公。”叶清妍快步上前,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张公公。

张公公擦拭着头上豆大的汗水,随后弓下身来。“郡主。”

“那人犯了何事,怎么还惊动了禁卫军?”叶清妍问道。

张公公的眼光移向了离开的那群人身上,待到走远,才说道。“那位是高家旁支的小姐,听闻廷尉府已查清,襄王涉嫌谋反一案,高相才是主谋,襄王殿下是被蒙在鼓里的。”

“高相?”叶清妍拧巴起了眉毛,“那襄王现在如何?”她继续追问道。

“奴才这就不知了,您不妨朝皇后娘娘那处打听吧。”张公公眼神闪烁着生怕自已说错了什么话来。虽然张公公的声音压的低,但不远处的两人却也听得真切。司徒仪快速的将姚苏芸拉进房中关上了门来。

“这种事,咱们不掺和。”司徒仪提醒道。

“可是,这高小姐,虽然也姓高,怎么说也是旁支,还要被牵连其中吗。”姚苏芸有些遗憾的说道。

“谋反罪名,牵连九族,更何况是同样姓高。”司徒仪小声的说道。

“那她会如何?”

司徒仪淡淡的叹了口气,略带惋惜的说:“要是陛下网开一面,这些女眷孩童可能只是发配或者收做官奴的下场,如若不然,死罪难逃。”

姚苏芸心中一惊,当年齐王府一夜之间,满门被灭,就连丫鬟下人这些都惨死刀下,可不见得这圣上有网开一面的时候。涉嫌谋反的案例,前朝历代比比皆是,又有哪位君王愿为自已未来的路途上留下一点点的祸患。

“好了,别瞎打听了,宫中之事,谁也说不准。”司徒仪再次提醒道。

姚苏芸随即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

僻静的街上,一辆马车缓缓而驰,只见一阵黑影飞快的从马车前闪过,随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殿下,宫中来信,果然不出您所料。”驾车的牧童对着马车内的人小声说道。陆楚缨睁开双眸,平静的可怕。“高相果然挡下了所有的罪责。陛下已经下令,相府成年男子流放千里,女眷孩童没为官奴。高相......三日后斩首。”

“襄王呢?”陆楚缨问道。

“襄王遣往边关驻守,不诏不得回京。至于高贵妃,似乎只是禁了足。”牧童汇报着。

只见陆楚缨微微一笑,似乎早就猜到了今日这般,“父皇,始终还是轻拿轻放啊。”

“只是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您早知道襄王并未谋反,当初为何又要将人送进去呢。而且这高相......”

陆楚缨自然知晓,当初查到那宅院之时,他便存有疑虑,若真想谋反之人,又何必将私驻的兵器藏在自已名下的宅院之中,一旦被查,不就等于自已把证据送上门了吗。只是他没想到,最后出来担责的居然是高家。背后究竟是谁在操控着一切,甚至都能劝动高家担下这莫须有的罪名。还真是扑朔迷离啊。不过还好,这结果至少在自已的掌握之中,也不算棋差一招。

马车中宁静了许久,并未作答。

“属下多嘴了。”牧童说道。

“掉头,去廷尉府。”陆楚缨说道。

不知何时开始,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陆楚缨轻轻挥去肩上沾上的雨滴,整理了一番衣装,才走入了诏狱之中,整个诏狱阴冷潮湿,臭气熏天,到处都是老鼠和苍蝇。这儿既没有一扇窗户,也没有任何一丝光线, 经过刑房之时,散发着阵阵恶臭,俨然像是一座垃圾场。

“三殿下,您怎么来了。”一名狱卒似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快步走上前来。只见牧童走上前去,往那人的袖中塞了点什么,随后那人便带着他们往诏狱的深处走去。“都吩咐过了,好生招待着呢。”狱卒笑着说道。

好早之前,陆楚缨便命人在诏狱之中安插了自已的人手,只为了日后方便做事。

只见在最深处,有一间不太起眼的牢房,明面上看着跟其他的牢房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里面倒是有整理了一番,不像其他牢房那般杂乱。陆楚祺盘腿而坐,头发凌乱,满脸胡渣,只不过从那身干净的狱服可知,在这他倒是没受什么苦。

陆楚缨走进牢房之后,身后的狱卒和牧童便退了下去,陆楚祺依然紧闭着双眼,淡淡的说道。“你来了。”

“你似乎猜到我会来?”陆楚缨垂下了眸子,看着眼前这位自已算不上熟悉的兄长。

“自你回京,找上我麻烦的事可不止一两件,我实在想不到,除了你,还会有谁。”陆楚祺平静的说道。

自自已回京,明里暗里针对襄王的事情的确不少,桩桩件件可都是将矛头往自已身上引啊。最后这事,不过是自已顺水推舟罢了。一是想看看幕后之人接下来的动作,二则无非是想试探试探陛下的态度罢了。反正,自已不亏。“我可没这般愚蠢。”陆楚缨淡淡的说道。

陆楚祺终是睁开了眼,盯着眼前衣冠楚楚的陆楚缨,他自知,这位弟弟,没有明面上看的这般简单。可却让人看不清他内在的意图,只不过,现如今,自已已经落的这般地步,陆楚缨也没有再欺骗自已的道理。“让你我暗斗,坐享其成?”说的是谁,心照不宣。

“未免想的再简单了一些。”陆楚缨回答道。“你可知,你不会死。”

“都冠上谋逆的罪名了,父皇还能放过我不成。”

“高家......担下了所有的罪责。”陆楚缨说道。“你,发配边关。”

陆楚缨的消息来的要比宫里来的更快一些。陆楚祺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怎么会?”

看着陆楚缨沉默的样子,只见陆楚祺渐渐明白了些什么,发出阵阵冷笑。“是我轻敌了。”

“若你信我,我可助你。”陆楚缨依然平静的说着。

“你觉得,现如今,我还能信你?”无论陆楚缨此番回京抱着什么心思,但也绝对没有看起来的这般好心,再者说,三日后自已便要发配边关,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京中。这陆楚缨又能帮到自已什么。难道说他还能劝陛下收回旨意不成?

“你别无选择。”陆楚缨淡淡的说着,眼中不见一丝波澜。似乎,一切早都在他的盘算之中。

陆楚祺看了他好一会,最后只是说道。“我想再见一眼,我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