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译君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搅拌杯子里的奶茶,眼睛却追随着江星河。

“诶,你和江星河到底什么关系啊?”宋漫作为一个真正看戏的人,高举此时与我无关的态度,心情就比旁边那个人好很多,她此刻八卦了起来。

“男女朋友啊,”贺译君补充道,“不像?”

“不像。你不是江星河的菜。”

见宋漫这么笃定,贺译君反而好奇了起来:“为什么?”

“听过一句话吗?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我跟江星河斗了这么多年,太了解她了,她行事风格、喜好……”

“你跟她不对付?”

“不,说实话,我还挺欣赏她的。”

宋漫和江星河的羁绊从大学就开始了,二人虽然不同学校,但同为辩论队的一辩,经历过几次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也就熟悉了彼此。后来两个人分别到了不同的律所,也经常掐架。其实他俩没有什么世俗意义上的深仇大恨,彼此间甚至也会有互相欣赏的点,只是这种话倒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你弟弟我这么优秀,为什么江星河就不会喜欢我?”贺译君不依不饶,只要是有关江星河的事,他都想要知道。

“想知道?拿什么作为交换筹码?”

“你想要的包,作为你的生日礼物。”贺译君直接开口应下。

“哈哈,弟弟果然最爱的人是我。”

“所以她?”

“江星河以前谈恋爱的对象都比她大,从来没有跟弟弟在一起过噢。”宋漫告诉他这个讯息。

贺译君心想,还以为是什么,对她说道:“所以她的恋爱才会一直分手啊。”

宋漫听他这么总结,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你来真的啊?”

“真的。”

“千年老铁树,居然开花了!可以啊!”这小子居然动真情,真是可喜可贺,他们家总算是后继有人了,长到23岁,他都还没谈过恋爱,之前宋漫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原来,这小子在憋大招啊,看来早就芳心暗许了。

-------------------------------------

而那边江星河跟司齐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江星河脸色不好,她周身的气压很低,有一种谁来惹她谁必死的态势。

司齐其实已经在后悔刚刚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他本身也是个体面人,最近因为分手的事情,让他变得自已都不认识自已了,今天见到她身边有其他男人,嫉妒到不行。

“对不起。”他低头,向江星河道歉。

江星河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不像你,那个高高在上的司齐去了哪里?”

“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呢?想要闹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吗?”

“不是……”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个冷静理智的学长,面对任何困难都能游刃有余,泰然处之。别再这样了,把原来的你找回来吧。”

司齐终于不再道歉,内疚惭愧的内心饱受折磨,却在听到江星河心目中的那个他时,忍不住湿了眼眶。他没有想到,原来她一直都尊敬他,欣赏他,即使面对他口出恶言的情况下,她都不曾指责他。是他,把她想得太不堪了,他的想象他的言行,都只是属于他自已的修行,与江星河无关。

这个时候的他心里五味杂陈,甚至,他觉得自已配不上她了。她是那么的好,如黑夜中的荧荧星光,一直在坚定地看到世间的美好。

“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

这一次的交流不同于上一次两人的对峙,这次的二人都很平静,也许好的沟通方式是解决矛盾的良药之一。

“对不起,”司齐为刚刚的行为道歉,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

谢谢她,站在他的立场,替他着想,谢谢她解开了他的心结,找回最初的自已。谢谢她没有弃他于不顾,让他沉溺于过去的泥沼里不可自拔。

“没关系,不客气。”

二人相视一笑,化解分手的戾气,一改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化敌为友。

“那我现在,是否可以以朋友的身份问,刚刚那个男生,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不是。”

得到江星河明确的回答后,司齐似乎彻底放下了。她就是那么个人,总是很慎重,很认真,不可能轻易的开启一段感情,当然也不会轻易的结束一段感情,当她决定要开始或者结束时,一定是经过仔细的思考。就是这种慎重,也让这个决定变得坚决不容置疑。所以,江星河是真的想好了,他俩不合适呢。

司齐释然一笑,说道:“走吧,他们等得有些久了。”

-------------------------------------

二人冰释前嫌后,保持一前一后的社交距离,来茶颜悦色找两位各自的同伴。

宋漫惯会看眼色,见他俩友好礼貌的模样,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对贺译君说:“这就是我欣赏江星河的地方。”

贺译君不置可否。

等他二人走近,双双找理由,互相道别。

“走吧,咱也回家吧。”江星河说道。

“我等累了。”

贺译君坐在高脚椅上,撒娇地扯江星河的衣服。两人的社交距离,可谓是一近再近。江星河也由着他去,并没有感觉不适。

“所以,你想说?”

“等你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你俩复合了该怎么办。”

他瘪嘴,一想到这些就明显不高兴。在江星河面前,他情绪都挂在脸上,干净纯白,心思一眼就望到头。

“什么鬼,我怎么可能复合?”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依旧气鼓鼓,哄不好的那种。

“有道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没听说过吗?”

“好吧,刚刚你请我吃饭,礼尚往来,我要请你看电影。”他见好就收,小作怡情大作伤身,深谙这个道理。

“看电影?啥电影?”这波转移话题的操作实属是高明,江星河好奇地问。

“一个新电影,已经买了票。”

“啊?”这家伙不跟她商量,又独自做了决定。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吃饭看电影玩,不是应该好好体验下班的乐趣吗?”

江星河赞同,最近接二连三的加班,让她心力交瘁,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休息片刻,养足精神才好应对明天的风雨。

“走。”贺译君领着她往电影院方向走。

离开场还有十分钟,他先去取票机上将两个人的电影票取了出来,然后拉着江星河去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和汽水。才满足地检票进电影院,坐好。

也许是因为工作日的原因,看电影的人不多,他们选到了一个正中间的位置,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整块巨幕。

“什么电影啊?”江星河从他手里拿过电影票,看了看。

重映版,宫崎骏的《千与千寻》。这部动画电影,是小学的时候,自习课上,老师给他们播放的。后来成了江星河最喜欢的电影,她的房间里,全是《千与千寻》的周边,有海报,有贴纸,连笔袋都是小白龙的图案。

里面有许许多多的经典语录,被江星河奉为圭臬。

已经很多年没有再重复看过这个佳作,许多记忆翻涌上来。电影讲述了一个10岁少女的冒险经历,在这个途中遇到了朋友,遇到了良师,最终通过努力,解救父母,找到出口回到来处的故事,也探讨了自我成长、勇气、爱和牺牲等寓意。

江星河静静地观看影片,又一次被里面的情节和台词所打动。

影片里面说“不要回头,一直向前。”,“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这些好像是在对她说的话,就像江父曾经对他说的一样:失恋也好,困难也罢,一切,都向前看,你会找到属于自已的光明。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最真实的自已。穿越过那条幽深黑暗的隧道,我们最想遇到的,一直都是那个纯真而善良的自已。

江星河再次看这部童年最爱的电影,又有了不一样的思考。她边看的同时,重新审视了自已:是否在这物欲横流的年代偏离了初心,是否在待人接物时展露真诚与善良,是否在人际交往时有爱与被爱的勇气……

二人专心致志地在看电影,纷繁鲜艳的色彩和音响里传来的音乐声让大家沉浸其中。

贺译君突然想起,小时候江星河第一次拉着他看这个动画电影的场景。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江星河省吃俭用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张碟回来,兴冲冲向他安利她的最爱,打开电视机坐在沙发前,江妈妈切了水果放在沙发前就退出去,留两个小孩在客厅看电影。

那时候的他,刚刚失去母亲,人生灰暗,甚至有些愤世嫉俗,不愿接受任何一点善意。他还记得当时的她,非要按住他坐在沙发上,迫使他和她一起看这个电影。后来他也被里面的情节吸引,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仍然有美好存在。

影片里面小白龙对千寻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已走,不要回头。”令他心口的伤一点一点愈合,像母亲在对他说: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已走啊。

也许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心里的江星河,开始特别了起来。

影片还在继续,情节逐渐轻松起来。江星河将左手伸向贺译君怀里的爆米花,而贺译君的右手正好也是同样的意图,两人手指在爆米花上触碰到了一起。

江星河心里一紧,条件反射抽回手。

而贺译君,则直接抓住她退缩的手,十指相扣,不让她离开。

影片将近结尾,小白龙恢复了记忆,记起了自已的真实名字。在最后,送千寻回现实世界时,对她说:“会再相见的。”

电影院的灯光洒下,影片结束,观影人纷纷离场。

二人则在座位上没有动。

江星河先忍不住,清咳了一声:“贺译君同学,请问你……要握到什么时候?”

贺译君松开她的手,咧嘴一笑,道:“哎呀,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左手边那个小姐姐的手呢。”

“你真是无聊!”一记白眼剖他。

“所以,你干嘛不松手呢?”

“我也以为是后排的小哥哥抓着我不放呢。刚进电影院就发现了,那小哥哥长得真好看,眉清目秀的。”

“学我。”贺译君乐得更欢了。

清洁阿姨来清场了,扫把毫不客气地挥到他二人的脚下,带着赶人的态度说道:“走走走,小情侣去别处秀恩爱去。”

“好的,阿姨!遵命,阿姨!”贺译君不客气地抓住江星河的手,往外走,对于清洁阿姨的助攻作用,他深感满意,这地方就不能给打扫阿姨五星好评吗?

“喂,你别太过分啊!”

江星河使劲想把自已的手抽回来,结果力气没他大。果然,小时候的身高差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彼时的贺译君被江星河按在沙发上看电视,现在贺译君则扯着她的手看电影。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她一阵唏嘘。

“大晚上的,你走路一会不小心磕了碰了,还不是要我背你回去,这样怎么了,还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我这是保镖,你懂不懂。”

“保镖?哪个保镖抓着主人的手的?”

“我啊!我们新时代保镖的必需技能。”

江星河哭笑不得,这人真的是不要脸简直无敌。

“你没少谈女朋友吧?”

“怎么这么说?”

“牵人手还能硬找个理由,看起来没白练习。”

“告你诽谤啊,别乱说玷污我的清白。”贺译君听她瞎曲解他,无语道。

“要律师吗?亲友团打折噢。”江星河开玩笑打趣。

“你当我的律师告你自已?这种事也就你想得出来。”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很晚了,商场已经关门,他们坐电影院的直升电梯到达停车库。停车库的灯不是很亮,甚至有一盏灯有短路的迹象,时暗时明,令人毛骨悚然。江星河虽然是个钢铁直女,但仍然有些胆小,要是按照以往她指定去一楼打车回家。

现在还好有个人陪她一起,似乎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也许,正像他们说的:一个人也很好,但两个人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