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的世云律所灯火通明,各大精英都不约而同在加班。体面又多金,往往是人们对律师行业的刻板印象。事实上,律师的工作是很辛苦的,所谓庭审,不过是律师工作的冰山一角,而大量的沟通、谈判、研究案件、调查取证、审查合同、草拟法律意见书、律师函、案情分析报告等繁琐的事才是水面下看不到的部分。没有一个大律师不是整天连轴转的,律师间有一句笑谈是:没有上班和下班一说,我们实行007工作制,从0点工作到0点,一周7天不休息,俗称24小时待命。律政剧中那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在现实的律师工作中是根本不存在。
在大家都忙碌地焦头烂额,疯狂抠脑袋的时候,有人突然说了句:“明天清明节诶!”
“清明节?放几天假?”有人问道。
“3天噢!”
“哇,总算迎来了革命的曙光,再不放假,我人就要躺进ICU了。”
“你这过分了吧,也就是要在家昏睡三天三夜罢了。”
因为节假日的到来,工作氛围逐渐轻松愉快了起来,各位同僚甚至开启了玩笑,互相打趣。
“我打算短途旅行,有没有人跟我一起的啊?”
“跟你?可拉倒吧,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节假日就大可不必了。”
“星河,你呢,有什么打算?”李可梦问道。
“不知道啊,可能要回趟家里吧。”江星河已经接到母上大人的短信,责令其清明节一起吃饭,顺便要她带上贺译君,说是什么从贺译君回国来,就还没见过,这不放假正好做桌好菜招待他。
“没想着去哪里玩?”
“我只想躺平啊,在家里修生养息,哪都不想去。”
孙文才赞同道:“咱们果然是最佳拍档,想一块去了。”
“好了好了,不跟你们说了,工作收个尾,我就要出去浪了。”云谣快速敲击键盘,将最后一点工作做完。
江星河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将近10点半,她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迎接假期的到来:“各位同僚们,今晚我就不陪你们了,先走一步。”
“啧啧啧,家里有男人等,果然是不一样的。”李可梦打趣道。
“别乱说啊,乱传谣言我可是要告你的噢。”
“哎呀,好怕怕噢,江大律师要告我,哭哭。”她装模作样假哭两嗓子。
“走了,你们加油!”江星河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一刻也没有停留,向停车场走去,直接开车回家。
当她回到家时,贺译君已经在家逗猫了,他最近在网上给小猫买了很多东西,一些小玩具,逗猫棒、毛线球,买了新的猫砂盆、水盆、饭碗……这不,又到了新的物件,正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拼东西呢。
\"我回来了!\"江星河已经习惯有人在家等她,回家后也会主动打招呼。
见江星河回来了,他头也没抬,问道:“吃饭了吗?”
“所里吃了点,垫垫肚子,现在有点饿了,你今天给我做啥好吃的了?”
每天贺译君都会给江星河留饭,他的生活作息很规律,除了午饭在学校吃,基本早晚都是自已做饭,另外他每天也起得很早,早起做早餐的时候,还会在家里锻炼个半小时,然后洗澡吃饭出门。晚上的饭相对的做得更加丰盛一些,一般会搭配肉类和蔬菜。
“哇,红烧猪蹄!”
“吃饭前洗手。”见江星河人还没坐上桌,就想用手捻红烧猪蹄吃,提醒道。
这家伙素有洁癖,江星河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敢当着他的面表示不满,乖乖去厨房水槽将手洗洗干净,用厨房纸擦干,才在桌前坐下。
“感恩今天的晚餐,我开动咯!”她双手合十,进行餐前的礼仪。
江星河吃得很满足,从贺译君来开始,她就吃得比平常要多,也不知道是美色当头,让人觉得秀色可餐,还是自已肠胃被健康的菜谱调节好了,她不在意,反正开心就好。
“这个猪蹄真好吃,满满都是胶原蛋白,Q弹Q弹的,而且肥而不腻,吃下去很舒服。”
她虽然从来不下厨,但是夸人这个方面还是非常让人受用的。白天是冷面律师,晚上回家是甜妹,简直判若两人,两副面孔。
“好吃就多吃点。”
“多亏你了,自你来了之后,大米饭都变得香了。”
贺译君低笑了一声:“吃完,记得洗碗。”
“包在我身上。”她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仿佛自已要干什么大事。
吃完后,江星河履行承诺,乖乖将碗洗好,随后在贺译君旁边的地毯上坐下,将小猫抱在怀里逗弄,它“喵喵喵”直叫,想挣脱开来,不想让她抱。喵喵还很小,抱在怀里软软萌萌的,爪子是粉红色的。它从生病到康复后,就特别粘着贺译君,好像他才是它的衣食父母,每次在家里,喵喵都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做饭的时候在一旁虎头虎脑地看着他,他看电视的时候,要踩在他身上撒娇让他摸摸,甚至还试图去他房间跟它一起睡觉。
江星河才恍然大悟,这只喵是个小姑娘。果然,自然界异性相吸的定律到哪里都存在。
“你在拼什么?”好奇的问。
“喵喵的新房子。”
他拿起一个大的包装盒给江星河看,原来是一个木质三层的小房子,上面还有一个柱状架子,江星河不禁感叹道:“真是豪宅。”
“你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嗯……”江星河取名无力,思索了半天,说道:“旺财?”
“……”
“来福?”
“听起来好像狗的名字。”
“那一般猫都叫什么啊,不都是喵喵喵的吗?”
“自已想。”贺译君拒绝帮她想名字,让她这个做主人的至少履行一点义务。
“二丫、狗蛋、翠花?”
“你这名字……是不是可以稍微有点文化?”
“这还没文化啊?”江星河不乐意了,一副我都是为了它好的表情,“你不知道,名字越土娃越好养,大名字人家压不住。”
“你这是哪门子封建思想啊?”
“哎呀,你在外面留学,不知道我们当地的习俗。”
“小孩的名字,寄托的是父母对他的愿景。你看你爸爸妈妈没给你取名叫什么二丫、翠花吧。”
江星河的名字,是江爸爸给取的,取自元代唐珙的《题龙阳县青草湖》“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江父以前就爱读诗文,最喜欢的也是这一句,他不指望自已的女儿未来要大富大贵,只希望她能够如梦里的星河般璀璨,能够发着光,照亮黑夜。
她一思索,确实,诚如父亲所希望的,不说有多大担当干了多大事业,至少如黑夜中的荧荧星光,虽然微弱,但切切实实地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了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行,那我再想想,名字确实得好好想想。”
贺译君不多久,敲敲打打地将小猫的豪宅给搭建好了。他将小猫从江星河的怀里抱起来,放到新住所上。小猫看起来很高兴,调皮地跳来跳去,好奇地闻闻这里,闻闻那里。
“要不……”江星河说道,“你来取吧,我实在是取名无力。”
“你有没有最喜欢的动画片、电影、歌曲什么的?”贺译君拒绝了她的请求,但给出提示,拓宽了她新的思路。
“最喜欢的动画片是《千与千寻》,咱俩一起看的那个。”
贺译君示意她接着想。
“那就叫千千吧。”江星河希望它像女主角一样,有面对困境时,不退缩、不畏惧,勇敢地接受挑战的勇气。
“从此以后,你就有名字啦,千千。”
“千千……千千。”
二人围着猫叫个不停,小喵觉得两个无聊的人类太烦人了,躲在自已的猫窝里,背对着他们不想理人了。
给小猫取了名字,江星河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笑盈盈地问:“放假,你有什么打算?”
“……”贺译君没有回答,瞬间沉默了起来。
江星河意识到自已说错了话,她忘记他可能会要祭奠自已的母亲,这是无意识地戳了他的伤疤,立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贺译君摇摇头,说道:“明天……能不能帮我个事?”
“什么事,你说说看。”
“明天我想去墓园,自她过世以后,这些年……我没有去过一次。”
他的心上压着千斤,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呼吸困难,心里的思念、愧疚、难过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应该早一点去看她,可我一直在逃避……”
江星河没有说话,沉默地听他忏悔,仿佛自已充当了神父的角色。
“我害怕……想起她过世的场景,那时候的我痛苦不堪,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你不是胆小鬼。”
“我也害怕想起那些……家族里的冷漠,不敢去反抗。我……真是个懦夫!”
“你不是懦夫。”
“可是我……”
江星河终于开口,给他肯定的答案:“贺译君,你那个时候还小。你会害怕,会胆怯,都是正常的。不用责怪自已,没关系的。”
她说没关系的,令贺译君眼眶一红,差点要落下泪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对他说“别责怪自已,没关系”了,他知道自已不够强大,不足以去面对那些大人的决定。所以10岁出国后,他一直在要求自已努力长大,变得强大,他为了拒绝家里安排的从商的路线,也同样拒绝了家里的资金,自已打工赚钱,一边上学一边攒学费生活费,那些黑暗的日子里默默地哭泣,默默地努力,谁也不曾安慰他一句。
“没关系的。”江星河拍拍他的头,安抚道。
贺译君哽咽,然后将头靠在她的颈窝里,掩饰住他此刻发红的眼圈和委屈的情绪。
她任由他靠着,轻轻拍他的背。
人有时候看着外表无事,但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百毒不侵的心,往往会被一句简单的安慰而溃不成军。
她理解,也懂。虽然遇到的事情不同,但那些独自走过的黑夜,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那样的寂寞难捱,都是那样的悲苦无助。
贺译君平复了心情后,抬起头,看着江星河问道:“明天,可以陪我去吗?”
“好,我陪你去。”
他又一次红了眼眶,可这一次,被江星河看了个正着。
她瞬间就心疼了,手忙脚乱地说:“诶诶,你别哭啊!”
“我没哭!”
“你眼睛都红了,这还没哭?”
“只是眼睛……进了什么脏东西。”
“蹩脚的理由你也说得出口。”
“是真的,我是个男人,绝不会流眼泪的!”
“男人,为什么不可以流眼泪,男人也是人,也有人类的正常情绪,流眼泪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不敢承认。”
“我没有哭,承认什么东西!”
“你有,我看见了!”
“我没有,你看错了!”
“你有!”
“我没有!”
二人开启了小学生吵架模式,画风突变,变得简单轻松了起来。江星河有一些奇妙的能力,她自小不喜欢沉闷的环境,只喜欢简单又快乐的生活,所以她总是会不自觉的创造这样的氛围,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她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因为大家都喜欢荧荧星光,都喜欢温暖、快乐、简单。
“好了好了,不跟你吵了。”贺译君打住,主动停止这项幼稚的对话。
“谁跟你吵,我是在说事实。”
“好好好,算我输了。”
“那明天,你打算几点钟出门啊?”江星河见他主动投降摇起了白起,适可而止地转移话题。
“9点?”
“9点?这么晚,你以为是国外呢,清明节不赶早,可能要堵在路上进退两难了。”
“那你说吧。”
“明天7点出门,早去早回。”
“行。”贺译君答应道。
“对了,明天我爸妈邀请你到家里吃饭。他们好多年没看见你了,这不是看着放假嘛,大家都在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贺译君本来明天打算去祭拜完母亲,就回学校画室,用画画麻痹自已。这巧,江星河给了他一个更好的选择,便答应了下来。
“行,那去你家要不要提前买点什么东西。”
“买啥?”江星河愣住,“买啥,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拜访长辈,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吧。”
“不用吧,都是老熟人了,我妈说要给你做一桌子好菜呢,你有口福了。”江星河大大咧咧的,没想那么多。
贺译君摇头不赞同,坚持初次登门的礼仪,说:“明天回来的路上买点水果补品什么好了。”
二人一起商量好明天的行程后已经很晚了,江星河先洗洗回房睡觉了,而贺译君的房间却亮着灯,他却无心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