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春苗计划要进山送物资。

奶奶捐了一笔钱,让她去走一走。

“你们那个计划我看过了,帮助小孩上学是好事,你也该出去走走了,老在家陪着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意思?”

“我不想离开你嘛。”

陆绮媛本来就是个恋家的人,在家待了这么久,要离开的时候又舍不得,还是大伯母哄她,才让她坐上了祁辛的车。

白雅卉和方雨都到了南方县城等待物资的到来,还有一个庞大的团队负责安全、拍摄、引路、对接当地等等。

搬运和输送也用不到陆绮媛亲自去做,俱乐部的选手们倒是觉得有意思,一个比一个积极。

白雅卉当初和她哥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陆绮媛的身份了,也是这里唯一一个知道她家事的,带着她去给小朋友上课,玩游戏,刻意不让她一个人待着。

离开山里的前一天夜里,她跟白雅卉在烤火的时候,两个人才正式坐下来闲谈。

“感觉怎么样?没见过世界另一面还有人过这种生活吧?”

墙壁门窗漏风,读书要跋山涉水,吃饭也只能吃两顿——不是不想吃,是吃不起。

从前家里很多慈善的项目,她都只在项目文书里有个大概了解,远不及亲眼看到来得震撼。

她看着面前的炭火盆,用铁掀拨弄,想要更暖和一些:“是啊,我知道他们生活苦,没想过这么苦。”

“我家小时候,也有过这种日子,特别特别小的时候,我爷爷就说人穷不能志也穷,让我们挺直脊梁骨。”

陆绮媛抬眸。茂誉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她没想过还会有人家里会有过这种窘境。

“老人家走了好几年了,不过我一直觉得他在看着我,所以我尽可能地做好事,做一个像他说的那种——挺直脊梁骨的人。”

“挺好的。”

爷爷也经常说这些大道理,“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英雄无畏华山路,骨气纵横志气高”……

看来大家的爷爷都一样。

“后来我爸给大老板当司机,不知道是怎么时来运转地发财了,就接我们去城里,大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我们也跟着一起到了京北。”

“一开始我爸让我跟大老板的儿子做朋友,结果他特别恶劣,总欺负我,也不讲道理,我就特别希望能逃脱,不受别人的桎梏,不要被依附别人。”

“所以,你跟我哥分手的原因也是这个?”

白雅卉惊讶:“他跟你说过?”

“猜的,那个时候学校都说是我哥甩的你,但我觉得他不会这么没风度,把你一个人丢在是非堆里。”

“嗯,快毕业那阵子我爸知道我跟他在一起,总是想方设法要见他,想搭上关系,我觉得特别厌烦。”白雅卉双手搓了搓,“你说我爸怎么不听他爸的话呢?”

陆绮媛看着火堆笑了笑:“我爷爷也总说我爸不像他,我哥更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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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白雅卉眼里有了一丝丝嘘唏,“虽然那个时候我很喜欢他,可我总觉得他根本没心思放我身上,我慕强,但我更爱我自已。”

“所以你们分手了。”

“嗯,他那个时候在我身边,我都觉得很远。我总觉得要更好的自已才能配得上他,直到现在,见到他还是觉得特别遥不可及。”

“他又没什么架子。”

“他只是不喜欢我。”白雅卉轻松地笑,“真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不会有居高临下的,是时时刻刻想贴近、陪伴——反正陆启昭身上我没见过这种,你倒是让我见识了。”

“啊?”

“每晚打电话的那位,我没猜错吧?”

陆绮媛点点头承认:“不过我哥不知道,你别告诉他。”

“我跟他压根没有联系。”白雅卉思索着说,“虽然偷听不道德,但实在是这墙太不隔音了,你对着人家撒娇让他来接你,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绮媛脸颊有点热,被火熏的。

她是跟谢定澜说让他来接自已了,其实就是随便说说,工作日他都在忙,何况这么兴师动众的容易被家里发现端倪。

她结束这边的事情,就会回沪城了。

她想着白雅卉说的“时时刻刻想贴近、陪伴”,的确是想念他了。

一大早,大家就开始将自已的行李收拾好,全都装到了车上,热情的村民们起得很早的都来送他们,准备了一些虽简单却心意满满的早点。

陆绮媛的“学生”拿着自已的画来送她,小孩子们天真地昂着脸问她什么时候再来。

“下次……我再带一些好吃的来。”

她不敢轻易许诺时间。

就在车队准备出发时,有个男人突然从路边冲了出来,拦在了车前,愤愤不平地用方言骂着什么。

第一辆车上下去了几个人和他交涉,闹得连村长都请来,夹在中间为难。

VENUS的刘溪回来之后脸色很差,跟车上的白雅卉和方雨说:“那个人说我们的人……那什么了他女儿。”

“什么?”

方雨反应过来:“不可能啊,这里哪有……”

可她又不敢保证,本来就是一支人员复杂的队伍,她甚至都不敢保证来自VENUS的自已人会不会有人面兽心的东西。

村长本来想做和事佬,可听男人说了之后义愤填膺,让男人的女儿自已出来“指认”。

怯生生的小女孩在这样的冷天还穿着薄薄的灰色运动裤,不合身的大红色长款羽绒服裹到了膝盖以下鼓鼓囊囊的,干净的眼睛闪烁地躲避大家的凝视,挪着小步子只看了几个人,便抬手指了个方向。

一下子,那个方向站着的几个俱乐部选手面面相觑,茫然不像作假。

女孩的爸爸立刻冲上去抓住船哥的衣领,将脸怼到他的脸上:“就是你!你搞了我的女儿!”

方言还算好懂,只是他太愤怒了,有些词都因为爆破音变得不好理解。

“我没有啊!”船哥求助地看着旁边的人,“真没有啊!我压根没单独出去过!”

是了,这次活动是要拍纪录片的,来的人都有对应的PD和摄影师,除了睡前,几乎没有什么独处的时间。

所有人都看向陆绮媛,只见她面无表情地说:“报警就行了。”

村长也说:“报警!”

“赔钱!”男人强调,“不然你们都别想走出这个村子!”

他不仅仅是自已,身后还有不少拿着锄头、铲子的壮汉,都是这个村里的人。

白雅卉看懂了局势,小声地说:“他们就是想要钱,来闹一遭,之前也出过这种事情,要不我们就出点钱算了。”

“不行。”

方雨不耐烦,她是VUNES中国刊的总编,也是春苗计划的发起人,不管这行为里有几分商业计划,好歹是真正为慈善做了些实事,陆绮媛一直都算是尊重她。

可方雨的意思也是:“给点钱算了,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别在这里耗费了,早点回去。”

“不行。”陆绮媛坚持,“这里有这么多人,如果给了钱,船哥就会背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哪怕现在她们都觉得是为了息事宁人打发掉这些人,可谁知道之后事情会被捕风捉影传成什么样儿?

说船哥是恋童癖、强奸犯,还会将所有人一起骂进去。

船哥也不认:“报警!就是要报警!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赔偿!”

刘溪着急地一把拉过小女孩:“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爸让你来讹钱的?”

女孩子才七八岁,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立刻“哇”地一声哭出来。

乍然间,群情激愤,最前面的人一棍子挥在了刘溪的手臂上,连着杵了好几下胸口逼退他。

队伍里很多年轻人,明白过来是“仙人跳”之后都很生气,见到同伴被打,纷纷开始还击,身手利落点的直接抢了他们的武器就挥。

一场“互殴”马上开始了。

陆绮媛拿起地上的棍子在货车上“邦邦邦”地敲了三下,制止了所有人的动作。

“你就是想要钱是不是?”

男人眼里闪过得逞的笑,下巴抬高:“你们就是要赔我的女儿,你们这些城里人哪有这么好心会给我们送东西,都是有目的的!”

陆绮媛余光瞥过车里摄影举着的机器,弯下腰问那个小女孩:“这位哥哥,真的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情吗?”

小女孩抽噎着看向船哥,被自已爸爸瞪了一眼之后又害怕,只是不愿再撒谎了,所以什么都没说。

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

原本来这里发放物资还有一些现金,刘溪那里还有一部分的余款,是做计划时以备不时之需的,之前都没用到,现在都要给这个男人。

陆绮媛递给他之前,再问了一遍:“你就是想要钱,现在钱给你了,你就得让开。”

男人贪婪的眼神看着陆绮媛的手,嘴角抑制不住地笑:“这……”

“你让开,先让我们把车队开出去,我们自然会把钱给你。”

陆绮媛没有留下,而是将钱留给了刘溪,让他在最后上车,直到最后一辆车开出村子, 再将钱给男人。

方雨在车里抱怨:“都是要给钱的,早点给不就好了吗?”

“当然不一样。”

最开始就给钱了,那队伍里围观的人肯定会留下疑影,只有事情要开始爆发,他们身处其中看到男人暴戾、贪婪那一面,才会真的一致将矛头对外。

何况这也是逼一把小女孩,看到冲突因为自已的谎言爆发,恐怕她也很难再说出违心的话。

摄像机拍下来,如果之后真的有什么谣言,也是一份证据。

陆绮媛刚记住了在车里拍摄的那人的脸,让夏天待会到县城下车的时候去找人家拷贝一份。

谢定澜也在县城里等她。

她在长途汽车站外下车,就看到了一辆黑色宾利停在马路对面,视线刚刚碰到,后座的窗户便落下来,露出谢定澜的脸。

“夏天。”

还在张罗着换车的夏天回头,茫然地说:“怎么了?”

“我要抛下你自已享受了。”

“啊?”

她都没等夏天反应,快步地踩着斑马线过了马路。

刚上车就听纪复谦吐槽:“大早上起来就开一个多小时的高速,你们就迟一个小时见面怎么了?”

“你懂什么?”

她带着一身寒意钻进了谢定澜温暖的怀抱里,松了一口气:“刚我们出村的时候,被人讹上了,我一路上都在担心他们会不会觉得给的钱太少了,又追出来找麻烦。”

“怎么回事?”

她简单说了一遍,让谢定澜眉头越皱越紧。

“下次如果可以用钱解决,就不要冒险了。”

“可是船哥的名誉也很重要。”她严肃地说,“他马上要退役了,之后当教练或者主播,如果之后有人拿这件事情背刺他,恐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谢定澜看她有些着急,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免不了有人会受伤。”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是是是,媛小姐是最厉害的。”

她横他一眼:“不许敷衍我。”

“没有,我就是想到之前在伦敦的时候,你说要去练跆拳道。”

也就是那段时间病毒肆虐,很多homeless以及失业的人在街上游荡,治安很乱,她所在的街区抢劫案层出不穷,弄得人心惶惶。

她每天开车停在红绿灯前都很怕会有人会拿着锤子来敲破车窗抢钱,所以提出了要去练跆拳道。

当时谢定澜就说可以当她的教练,那会儿她才知道谢老爷子还从小让他们去学跆拳道。

可他忙着毕业论文的事情顾不上,陆绮媛就独自去日本人开的跆拳道馆试了一节课,结果把自已弄得浑身酸痛,还是谢定澜给她擦的药。

“你礼貌吗?专揭人短?”

“替你回忆一下,要是你还想学,我去给你找一位老师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才不要找虐,“我宁可多找几个保镖。”

他笑着替她将安全带系好,听到她下一句就笑不出来了——

“要找那种又高又帅又壮的,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