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不见的叶依依,比从前穿着的风格都要成熟了些许,但还是喜欢明亮的颜色,在咖啡厅里脱下粉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贴身的穿着显出腹部的微微凹陷。

“是不是应该先说‘好久不见’?”

叶依依已经收拾好了自已“见鬼”的表情,上上下下地打量陆绮媛:“是好久不见了!三年前全球都乱糟糟的,我们都以为你感染病毒之后过……谢定澜找不到你的第三天就到了伦敦,一家一家医院跑,留学圈谁不知道他快疯了。”

陆绮媛低头,没有点咖啡,而是选了一杯橙汁。

叶依依拉住她的手让她专注听自已说话,语气里还有替谢定澜不忿:“结果他自已感染了病毒,差点死在伦敦,谢家的人来接他,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居然是盛海谢家的小少爷。”

“我也是在他毕业之后才知道的。”

“你到底去哪里了?”

陆绮媛沉吟片刻,告诉她:“在美国读了两年研,平时在沪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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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读研为什么不告诉谢定澜,他那个时候真的很惨。”叶依依于心不忍,“留学圈里被骗光钱的都不少,他那副样子,比全副身家都搭进去了还落魄。”

陆绮媛垂着眸子,长睫翕张,令人琢磨不透:“那个时候……”

“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在京北,他这几年还一直在找你,总是问我有没有见过你。”

叶依依拿起手机就要找微信,陆绮媛伸手拦住:“不用了。”

“怎么能不用?!就算你当初有什么理由都得说清楚才行,他一直在找你。”

“我们已经见过了,在沪城。”

叶依依错愕:“是吗?”

“嗯。”

“说明你们还是有缘分,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你会消失?所有人都找不到你,我都快急死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她微微一笑,“说说现在,你是不是快当妈了?”

提到孩子,叶依依的表情柔和下来,手放在了小腹上:“刚刚两个月了。”

“是伍焘?”

叶依依嘴角落下来:“不是,当初回国我陪他去的沪城,结果没多久他就劈腿了,我才发现自已被骗了很久,他在伦敦的时候就已经不老实了。”

“那你现在的老公怎么认识的?”

“跟伍焘分手之后,虽然认清了渣男不值得,但我心情还是很不好,就向公司申请来京北这边的公司了,他就是在这边认识的,程序员,虽然不如伍焘家里有钱,但好歹沉稳,自已能力很好也上进。”

陆绮媛看到了叶依依身上的一层光辉,比起曾经张扬跳脱的性格,要温柔了许多,或许还有当了母亲的缘故。

“不过就是这个孩子来得突然,我们还没办婚礼——到时候请你来坐坐,大家肯定都特别惊讶。”

“好啊。”

陆绮媛和叶依依又加了微信,两个人聊了会以前同学的近况,后来叶依依的丈夫来接她了,才散。

她一直在想那个时候谢定澜找自已到快“发疯”的状态,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个特殊时期,国际航班经常熔断,他就这么跑到伦敦去了,大病一场——这些事情他只字不提,只是说他找了她很久。

三年,怎么会是一句话可以带过的。

陆绮媛捂着闷闷的胸口,给谢定澜打了一通电话。

“七七?”

“嗯。”

“怎么了?今天爷爷的身体有好一点吗?”

“医生说挺平稳的。”她看着杯子里已经被喝掉大半的橙汁,还有一些果肉黏在杯壁上斑斑驳驳,像是泪点。

“那就好。”

她吸吸鼻子,拉回正题:“我遇到叶依依了,刚刚。”

“是吗?她也很想你吧。”

“她说那时候都以为我死了,你找我找得快疯了,还生了一场大病,被谢家强行带回国的。”

谢定澜微微停顿,声音还是温和:“我记得没她清楚,就是感觉恍惚了很久,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已经消失了很久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从你的人生里消失,你也别太伤心,行吗?”

他没回应,也就是没答应。

“我奶奶信佛,喜欢说因果,也喜欢说修行,可能就是……我们这辈子只修到某一段,没有结果,但是各自都幸福,也是一种好的结局。”

“我不觉得。”

谢定澜看起来温和,也只是看起来。

她能看到的是谢定澜那一身倔骨头,如果他认定了,就一定不愿意改变。

她故意放松了语气:“你说,以后我们分手了,我本来好好的,但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为了我在找自已晦气,是不是也挺损我阴德的?”

“……”

“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好好的。”

“这件事,能不能先不说了?”

她也发觉了,说这种事情,不吉利。

明明已经是想好了要及时行乐,何必总是提前去遗憾未来的事情呢。

科学的公理里总喜欢用“在理想条件下”作为前提,她想想,在理想条件下,她可以和谢定澜瞒家里一辈子。

那种情况,也很不错。

电话结束的第二周,谢定澜来了京北。

也不知道他找的什么理由,总是还算是比较清闲,还跟在苏承瑾后面,来探了一次爷爷的病。

陆绮媛提着包走进病房时,先看到的就是熟悉的谢定澜的背影,心里疑惑他不是在沪城吗,表面上还要若无其事地跟在场的人问好。

假装不认识,她说:“这位是?”

苏承瑾介绍:“这位是盛海的谢定澜。”

爷爷今天的记忆很清楚,挠挠脑袋:“老谢的小孙子,是不是?老谢当年跟老任闹得不愉快,都不怎么来京北了。”

“老爷子在家也经常念着您,原本要来京北的,但也感冒了,不太方便,让我一定来探望您。”

爷爷说:“你是老大的儿子?”

“是的。”

“倒不像你爸爸,更像你爷爷一些,眉眼长得和你妈妈也有几分像。”

爷爷即便记忆清晰,可思路到底是模糊了,不记得谢定澜的亲生母亲到底是忌讳提及的。

陆绮媛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眼珠子一转便扯开话题:“爷爷记性还是这么好,感觉多早前儿的事情都记着,小时候家里打了个梅瓶还赖我哥呢。”

陆启昭回身替自已鸣冤:“那可是司瑜干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小鱼儿?”老爷子有点茫然了,“我怎么记得是你呢?”

“我哥非让我背锅的,数不清多少次她干坏事儿了,启棠就让我背锅,司瑜可不是什么乖孩子。”

说着就扯到了小时候那些事情上,她偷偷觑着谢定澜的表情。

他嘴角带着笑意端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不如其他人松弛,但也在悄悄地瞟着她。

两个人的视线像是羽毛轻轻擦过,只将嘴角的笑扯得越来越大,还要按捺。

微信上,她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L:刚下飞机,听说承瑾要来看望陆爷爷,就跟着一起来了。】

【七块钱:你来京北都不提前告诉我?】

【L:想给你一个惊喜。】

【七块钱:这明明就是惊吓。】

看到谢定澜站在自已爷爷的病房里,她如果心理素质差一点,就会露馅了。

“圈圈。”

陆启昭突然叫她,她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的苹果和小刀都掉下去。幸好是冬天,她穿的长裤,否则刀子砸在腿上非要破皮不可。

谢定澜非常下意识地也站了起来,从离她最远的位置想要走过去,但在刀落地时生生止住。

坐在身边的奶奶紧张地问她:“圈圈伤到没有?”

“没事儿。”

“你下次不许突然叫你妹妹。”奶奶嗔怪地说,“别说她手里有刀子,就平常时候小孩子惊着也不好。”

陆启昭无语:“奶奶,她都二十五了,哪儿来的小孩儿?”

奶奶瞪了他一眼。

爷爷帮腔:“你总是吓唬你妹妹干什么?”

“没,我就是让她把刀递给我……”陆启昭认栽,“是我不好,吓着媛小姐了,我不对。”

陆绮媛重新坐下来,见他哥吃瘪也挺高兴:“下次多注意,小昭。”

陆启昭挺讨厌别人叫他“小昭”,跟某武侠剧里的女性角色重名了。

偏偏这会儿也不能发作,只能先忍着。

爷爷还要养病,所以苏承瑾和谢定澜也没有久留,早早地告辞了,还是陆启昭去送的——他送完就不回来了,要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出差。

陆绮媛留在病房里,站在客厅的窗边看到了互相道别的三个人。

奶奶在嗔怪:“老头子真是糊涂了,好端端的,提他妈妈做什么?”

陆绮媛收回视线,问:“奶奶,他妈妈不是谢夫人吗?有什么不能提的?”

“要是就好了,听说他那个大哥是个纨绔,被发配到泰国去了?”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说起来,也是我们种的因。”

“不是谢夫人?”

“当初你堂姑大学毕业之后在财大当老师,有一年过生日就请了谢家老大,还有她在财大的同事、朋友,谁知道那次,谢令旭和小纪……唉,等我们知道的时候,纪老师已经怀了谢令旭的孩子,去了沪城了。”

陆绮媛深吸一口气,着实没想到这件事还能和自已家扯上关系。

谢定澜的母亲,似乎离自已很近。

“告诉你是为了之后打交道的时候别触人家的霉头,听说苏家有意跟谢家结亲,日后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哦。”

她低头看手机信息,果然就看到谢定澜说会在医院门口等她,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奶奶发觉,问她:“怎么了?什么开心事儿呀?”

“没,就是工作,我们今年可是拿冠军了,为国争光,可多人求着跟我合作了。”她骄傲地抬着下巴,“我可赚不少钱了呢,到时候都拿回来孝敬您和爷爷。”

“奇了,我们媛小姐还会赚钱了。”

“那是,我们可厉害了。”

奶奶笑而不语,拍了拍她的手背。

“奶奶,我工作上有点事儿要去处理,明天我再过来。”

“去吧。”

“您也好好休息休息,按时吃饭。”

“知道了,你安心工作吧。”

谢定澜的车开出去之后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医院门口,早就准备好了的陆绮媛迅速钻进车里。

后座挡板早就升了起来,谢定澜肆无忌惮地亲着她的嘴唇,低低的嗓音哑着说:“七七,我很想你。”

“嗯。”

她喘息着用行动回应了他。

谢定澜还是订的上次那家酒店,在套房里,两个人都先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一番思念,而后才躺在床上轻声细语地聊天。

这段时间她总是做一些意头不好的梦,虽然白天远程办公和跑医院积累疲惫,却不敢怎么睡,唯恐再从梦里惊醒。

可靠着谢定澜,她总是很有沉睡的欲望。

他声线本来就好听,像是大提琴,又带着温柔,比诗朗诵还悦耳。

“那天叶依依也给我发信息了,她说看到你现在过得挺好的,比在伦敦的时候还好。”

他的手臂被她枕着,手掌绕回来玩着她脸侧的碎发,发尾挠得她脸颊和他的手臂都痒痒的。

她蹭了蹭脸,睡意模糊:“是吧,还好。”

“她跟我说,让我带你去参加她的婚礼,在她老公的老家办。”

“好啊。”

“在圣诞节,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们一起在南法过的你记得吗?你以为我是穷学生,订酒店都看了好几个app对比价格,差点要把旅游的地点改到最便宜的东南亚。”

“嗯。”

“我也以为你是家里限制了零花钱,就把之前投的基金都取出来,结果到了那里还跟你抢着买单。”

“我又抢不过你。”

“我是不想看到你为了省钱,把眼睛都看花了。”

明明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精打细算地跟他说哪里找人用积分订酒店最划算,哪条路线更实惠,讲得头头是道,都快可以当南法的导游了。

揉着熬红了的眼睛给他看“最终版”,他又心疼又觉得挺温暖的。

“圣诞我们就去叶依依婚礼,然后在周边玩一玩可以吗?”

良久,他得不到一个有效信息的回复,低头看她,忍不住笑起来,拉起被子替她掩好,悄悄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