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任律没有回来,杨姐还是会来给她送晚餐的,进门便解释着说自已耽搁了一会出门就遇上了晚高峰,堵得厉害,迟了这么久。
“没事。”
她瞥一眼谢定澜所在的洗手间门,平静地起身走到餐桌边。
“这些水果是谁送来的?”
“任律。”
“原来是任公子,他对你一直都这么关心,老太太也常念着他的好。”
陆绮媛不想多说,脑子里乱纷纷的,又是比赛又是谢定澜,顾不上任律,急急地打断了杨嫂:“不用提他了,我还要看比赛。”
杨嫂尴尬地停下来,拿起抹布要替她打扫,就听见她说:“不用忙了,有人在旁边我集中不了,杨姐你明天再过来吧。”
“啊?好,那你吃完收到旁边,我明天来取。”
“嗯。”
杨姐见她这么专注,便很快将垃圾收拾了带出去,没再打扰。
杨姐一走,谢定澜就从洗手间里出来——已经是第二次躲在洗手间里了,他自嘲地笑着说:“当个‘穷学生’的时候,都比现在拿得出手。”
那时候陆绮媛从来不避讳带他去任何地方,坐着那辆二手小破车遇到了同学也能开开心心地打招呼。
她脑袋里紧绷了一根弦,气也没消,只是没好气地剜他一眼,继续看着屏幕。
五局三胜,QYG已经拿到了赛点了,只要这一局能保持士气拿下来,那便能捧起冠军奖杯了。
她清楚获胜后战队的商业价值,更看重的是这么多年来俱乐部经营的成果、梦想的可贵。
谢定澜捏着她的拇指,凝神屏气地看着画面里双方的对决。
“有机会赢的,相信他们。”
陆绮媛吞咽口水才发现喉头发苦。
最后关头,所有人拼命攻击对方水晶时,陆绮媛的脊背一酥,大脑像是突然被点破了一层雾,有了当下的实感。
夏天的电话打过来,尖叫着说:“我们赢了!!!”
直播比现场延迟了那么一两分钟,她确切地听到这个信息,几乎是立即跳了起来,眼眶湿润:“赢了?!”
夺冠了。
游戏画面缩小,现场选手们振臂高呼的情形被放大,现场飘起了彩带,舞台边的烟花一丛一丛地绽放,从观众席飘来的尖叫声源源不断。
房间里,谢定澜陪她一起欢呼:“恭喜陆老板,拿到冠军了。”
“我们赢了赢了!”夏天大声地说,“我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了!从此以后我就是冠军领队了!”
“给你加工资。”
“啊!呜呼!”
教练和替补选手们也都上了台,选手们甚至Cue到了在场的陆启昭。
镜头已经给过陆启昭很多次了,连贺宴勋也被带过好几次,小小地上了一遍热搜,只是很快压下去。
第一次夺冠,她却不能在现场见证。
陆绮媛兴奋的同时,也有几分落寞。
谢定澜说:“下次夺冠,我陪你坐在现场看。”
“嗯。”
一定还会有再有下一次。
夏天说:“我把你P进合照里,到时候我们发微博一起庆祝。”
“记得P一张好看点儿的。”
在选手们一一被采访之后,直播也很快就结束了。
陆绮媛还沉浸在夺冠的兴奋里,和夏天打着电话:“你们要去朗月吃庆功宴?谁说的?”
“陆总啊,他包场了哦……这辈子我居然还有机会去传说中的朗月会馆,我真的值了!”夏天颇为遗憾,“可惜就是你生病了,人生能有几次机会吃朗月啊——要不我打包给你送医院去啊?”
陆绮媛重重地咳嗽起来。
谢定澜递给她一杯水,还有胶囊:“先把药吃了。”
“谢总在陪着你啊?也是,以后跟他总有机会吃朗月的。”
“既然我哥……陆总包场,你们就放开了吃,别怕给他花钱。”
“那当然了,他还说要给选手一人一套房诶,那种小区我连物业费都交不起吧。”
“总有机会的。”
“谢谢你的鼓励,我得去安排他们的车了,先不说了哈。”
“等等!”陆绮媛斟酌了一下措辞,“在陆总面前,不要提我谈恋爱的事儿,你跟其他人也提醒一下。”
夏天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我才接手俱乐部不久,他是老板,到时候觉得我分心怎么办?过段时间再说吧。”
“不会吧?陆总看着挺开明的,不像是会不许员工恋爱的那种人。”
“反正别提,原因——就不提了。”
夏天那边也很忙,也没深究下去,高高兴兴地应承下来:“行行行,我替你嘱咐一句,先挂了。”
电话一挂,病房里就更安静了。
谢定澜握着她的手掌:“要庆祝一下吗?”
“怎么庆祝?”她恹恹地靠在沙发上,“真想来一场通宵的party庆祝一下——现在连开香槟都做不到。”
“你不能喝酒。”
“知道了。”
“但是,香槟也有替代品。”
陆绮媛茫然地看着谢定澜走到冰箱旁边,拿出一瓶不知何时放在这里的可乐,提着瓶口对她晃了晃。
她坐直起来。
谢定澜像是拿香槟一样,托着瓶底用力摇了起来,露出像小孩一样得意的神情,邀功一般对她笑着。
他感觉塑料瓶鼓起来,朝着天花板拧开瓶盖——
浅咖色的泡沫喷涌而出,如预期一般散开在房间里,冰凉的泡沫飞溅到了她的脸颊上。
她因为困闷在病房里的那点郁闷也仿佛随着泡沫消散,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谢定澜见满手都是糖浆,也并不太在意,问她:“等好起来,我们回沪城再办一场庆功宴?”
“好啊。”
她将脸上的泡沫擦在他的衬衫上,谢定澜摊着满是可乐的手,用脸颊蹭着她的脖颈,小声地又说了一句:“恭喜你。”
——
大概是因为心情舒畅,陆绮媛状态比之前好多了。出院那天家里就传过来说爷爷在书房里晕倒了,陆绮媛立刻退掉了回沪城的机票。
可谢定澜还有工作,先一步回了沪城。
她开车送谢定澜去的机场,跟他告别之后,开车去的医院。
这个月来医院的日子太多了,她心里总觉得阴沉不散。
陆启昭的车也刚好停在隔壁车位,下车之后还在通电话,不知对方是谁,但听语气,陆绮媛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困?在飞机上没睡好吗?”
她发誓,自已没听过陆启昭对自已有过这样温柔的时刻。
“明明是你自已……”他视线扫过来,顿了一下,“回酒店好好休息,我到家了,先去看爷爷了。”
电话挂断,陆绮媛心虚地低声问:“是……沈南桑?”
“你不是不信嘛?”
“我是没想到美女的眼光这么差,看上你哪儿了?”
陆启昭毫不客气地伸腿绊她,陆绮媛往前踉跄两步,险些提前拜早年。
“没风度!就你这样,美女迟早甩了你。”
“你再说一遍?”
“我才不说!”
陆绮媛赶紧往电梯跑,遇到有人,陆启昭只给她一个“秋后算账”的表情。
出来一看到奶奶,陆绮媛立刻躲进了她怀里:“奶奶,我哥要揍我!”
“怎么回事?”奶奶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问刚进门的陆启昭,“怎么欺负妹妹?”
“她找打,咒我女朋友跟我分手。”
“有女朋友了?”奶奶惊讶。
“我不是说了有吗?”
奶奶侧目:“我以为你是死鸭子嘴硬。”
陆启昭无语了。
“等你爷爷好些了,你带人回家来坐坐。”
“知道了。”
奶奶转向陆绮媛:“听你爸爸说最近到京北上任的贺部长儿子和你年龄相仿,还都在英国上过学,怎么样?”
“奶奶,我看我爸就是嫌我碍眼了,急着让我嫁出去?”
“哪的话?你结婚了也是我们陆家的人,还能把你泼出去?”奶奶疲惫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就是给你多点选择,都看不上也没关系。”
“还是奶奶最好了。”
在病房里,她看到已经转醒的爷爷。
记忆里老人总是精神矍铄,对着其他人严肃地板着脸,转过来看她就笑呵呵的,一个快乐小老头,现在竟然瘦削了许多,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瘦削的手臂上青筋凸起,老年斑遍布。
“圈圈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放假了?明年就该毕业了吧?”
她怔住,不由得鼻酸:“爷爷……”
“怎么眼睛红了?你哥又欺负你了?”
“嗯,他今天还故意绊我。”
“坏小子,以后你恋爱可不能找你哥这样的。”
陆启昭站在她身后,低着头,声音有一丝轻颤:“是她先闹我的。”
“从小我教你什么?腹中天地宽,常有渡人船。”爷爷说,“即便你妹妹有错,你也该心胸大度有些。”
陆启昭低声说:“得了,忘了什么都没忘偏心。”
爷爷要休息,她便从病房里出来了。医生说到的情况不太乐观,爷爷年事已高,年轻时受过的伤有不少都是不可逆转的,即便这么多年疗养着,也还是对晚年造成了影响。
無錯書吧虽然不至于是最后通牒,可爷爷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而医生在病房里的时间越来越久。
陆绮媛往医院跑得越频繁,心里便越压抑,跟谢定澜打电话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苏筱晴来医院探望爷爷的时候,好像一切照旧,唯一不自在的只有陆绮媛。
爷爷有些记混了:“晴晴是不是结婚了?孩子多大了?”
“老爷子,结婚的是筱萱,孩子现在都读幼儿园啦。”苏家的大伯母说,“不过晴晴也快了,跟圈圈一样,都是大姑娘了。”
大人们聊起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多多少少有催婚的意思。
苏筱晴找个由头拉着她去外面聊天,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他们天天催着我嫁人,真要受不了了。”
陆绮媛嘴角扯动,脚步略顿,跟上了苏筱晴:“有合适的吗?”
“盛海谢家你知道吧?跟任家有些龃龉的那个——不知道给我爸跟我哥下什么迷魂药了,打算让我嫁给他家的小儿子。”
“你答应了?”
苏筱晴给她一个“心知肚明”的表情:“联姻嘛,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呢——真要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你就没有喜欢的人?”
“我小时候还暗恋过启棠哥呢,但那时候以为他喜欢司琦,司琦走了,他就娶了小鱼儿姐,现在看着也挺好的。”
陆绮媛疑惑:“你不知道?我哥一直都喜欢的是司瑜。”
“不会吧?”
“骗你是狗,他到现在还收着司瑜姐高中的证件照呢。”
苏筱晴一副认知被颠覆的样子,嘴巴都闭不起来。
“那时候你们都说他喜欢司琦,我就觉得不对劲,不是那股劲儿你明白吗?”陆绮媛小心措辞,“就小鱼儿姐出现的时候,他气场才会改变,从小沉稳得跟大佛似的人,司瑜随便闹一下就不淡定了。”
“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儿。”
“所以你别看他们这种不典型的案例,自已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苏筱晴收起惊掉的下巴:“你说的也是,谢定澜……”
这个名字从其他人口中听到,陆绮媛还是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垂下眼睛。
“看起来都挺不错的,但太客气,太有礼貌,像个假人。”苏筱晴手指抵在下巴地下,琢磨着,“要说有礼貌,可前段时间他又鸽了我们两家的见面,实在有点儿看不透了。”
“鸽了?”
“嗯,本来是两家老爷子自已约的见面,临时让他来的,他就把谢老爷子送到就走了,当时场面可精彩了。”苏筱晴觉得好笑,“我还松了一口气,他也对我没感觉,虽然这厮眼光不好,但互相没看上也挺好的。”
陆绮媛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自已莫名被骂了的错觉。
来不及细究这话,她就看到有一位戴着墨镜的女人正朝自已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堆粉粉白白的单据,为了仔细辨认,女人将墨镜半摘了下来。
走到三米处,叶依依惊叹:“真的是你!周媛!”
“依依?”
“三年前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谢定……”
“依依!”陆绮媛大力拽过了叶依依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好久不见,待会儿一块喝咖啡吧。”
“嗯?”
苏筱晴见她们应该有话要聊,便说自已回病房找大伯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