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完饭,两个人就一人一台电脑地开始处理公务,电脑背靠背,一人一方,她没他坐的那么端正,撑着下巴盘着腿坐在椅子上。

这种感觉,就和他们在毕业季时一起赶论文差不多。

她看着看着就走神了,想到那个时候他们一起三天没洗头,两个人都是一副潦草到可以直接去街上和homeless做好兄弟的样子,互相取笑对方。

而今,他们就算再忙,也必须将形象管理好,尤其是谢定澜。

三年的变化,她在谢定澜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丝曾经学生时代的青涩了,他看人的眼神变得更加深沉,表情也是,虽然仍旧如沐春风,却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就像曾经也有人冒犯她,谢定澜只是一把将那人推开护她在身后,而这一次,他掐着李一鸣时的眼神,真像会用力将人脖子拧断。

“七七,渴不渴?”

她回过神来,看向电脑后的他摇摇头。

“我去倒杯水,顺便点餐过来,想吃什么?”

“除了海鲜,什么都行。”

他笑着站起身:“那就吃火锅?我定个包厢。”

“好啊。”她无意识地说完,然后想起来,“还是别吃火锅了,你又不能吃辣,还感冒了。”

“没关系,有清汤锅。”

“好吧。”

谢定澜倒了杯水回来,听到她在打电话,对面的应该是陆家的长辈,所以她在撒娇:“您别听任律乱说,我过得挺开心的啊,我也肯定不会委屈自已……

钱当然够呀,我只是没用您给的那张卡嘛……”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好消息,陆绮媛一下坐起来:“真的吗?那我下周回来看小蕊……小朋友漂亮吗?像不像妈妈的圆脸呀?那一定超级可爱,我也要抱抱。”

大概是某位朋友或者亲戚生孩子了。

他转身走去客厅的阳台上,看着大海发呆。

陆绮媛出来找水喝就看到他在晒太阳,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却像是有一道屏障把他密不透风地隔绝。

谢定澜像是有所察觉,回过头来,身后是碧海蓝天,双臂舒展地搭在栏杆上,对她勾了勾嘴角,可总觉得眼中有阴霾。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他微微愣了一下:“有吗?”

“嗯。”

“其实……”

她走到他身边,用手指挑起他的嘴角:“不许愁眉苦脸。”

“在英国那段时间,我最开心。”他环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了她发间,眷恋地深吸一口气。

清风徐来,将他身上的香气送到她鼻尖,她唇角蹭过他颈侧,小声地说:“那你再多开心一点。”

要是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

陆绮媛感觉自已也挺贪心的,怎么能什么都要呢。

“你回国之后,一直都不开心吗?”

他不太想将负面的情绪带给她,简单地告诉她:“不开心也不伤心,因为很多事情都无关痛痒,就是回到遇见你以前了。”

“遇见我以前……”她想到叶依依之前和她说,谢定澜创业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厉害了,学生做这种中介很多会被质疑不专业或者被当成骗子,但谢定澜看着就很有说服力。

但谢定澜确实也很辛苦,起初他住的地方她上去过一次,东西不多,只能用简约两个字来形容。高大的谢定澜站在中间,非常局促。

如果那个时候有人跟她说谢定澜是海盛的四少爷,她肯定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

就像家里也一直锻炼陆启昭的能力,却也不会在物质上短缺陆启昭一丝一毫。

估计陆启昭这辈子都没进过层高那么低的房屋——甚至电梯都没有。

“遇见你以前,我想的都是怎么生存。”谢定澜坦白地说,“虽然成年之前家里也定期发零花钱,但花钱也快。后来出来上学了,爷爷说钱要自已挣,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便宜的东西。”

“比如法棍配各种酱?”

他笑起来:“对。”

谢定澜在伦敦的公寓附近就有一家面包店,在晚上面包会打折,法棍就是其中最划算最饱腹的一种。

是他最缺钱的时期一种只为吃饱而购买的食物。

伦敦的中餐不便宜,谢定澜那个公寓还不能生火见油烟,所以他只会在火锅店打工结束后,悄悄地做一顿给自已解馋。

哪怕是一般家庭去留学的孩子,都很少有这么凄惨的。

他还带她去吃过一次,说习惯了这个味道,反而隔三差五想尝尝。

“我只知道谢老爷子挺狠的,没想到他真能到这种地步。”

“从小其实都差不多,他眼里只有最好的那一个,如果我中途废了,对他来说也只是失去一个选择罢了。”

陆绮媛沉默下来,不理解。

但她知道的是,作为谢定澜,他有自已的傲骨,做不到在谢老爷子的养狼计划里低头认输。

“但谢定澜,你已经是谢家最好的那个了,能让太子爷和我大哥都夸的人不多。”

“陆启棠还夸过我?”

“他除了对小鱼姐之外,对谁都没表情的,但是上次什么交流会你们都在,他夸了你是谢家为数不多有脑子的人。”

“倒也……一针见血。”

“我哥也说,不知道你妈妈怎么会扶植一个草包,阿斗还知道听劝,但是谢定炜耳朵跟装了过滤器似的,只听得进夸奖和煽风点火。”

他笑起来。

“笑了?笑了就行。”她放心地点点头,“别愁眉苦脸的,很容易长皱纹显老的。”

“嗯。”

“不可以只说‘嗯’,你要说‘好的,公主殿下’。”

他笑容更灿烂了,识趣地点点头,额头咳在她肩上的那种:“好的,公主殿下。”

“嗯,这还差不多。”她脖子被他的短发刺得痒痒的,想要仰头回避被他紧紧地箍着没有余地,“谢定澜,别抱这么紧,好热呀。”

“不行,不想松开。”

她被他像一只大狗似的撒娇弄得没脾气,双手隔在中间,问:“我是说……就没有喜欢过别人吗?”

他很坚定地告诉她:“没有。”

“哦。”

“你喜欢过别人吗?”

“没有,我不喜欢别人。”

除了谢定澜,她没有遇到过带着一身雾气,眼神温和又坚定的人了。无数次在宾大遇到新的同学,她都会想到他。

他们或许在伦敦的某个午后曾擦肩而过,直到她撞见他的眼睛,再也无法看到其他人的光芒。

“我也不喜欢别人。”

处理完工作,谢定澜提醒她该吃饭了,虽然现在看起来天色尚早,但只是因为琼州的天黑比较晚,一看时间都七点半了。

“吃火锅我明天一定会肿起来的。”

“肿起来也是最可爱的球。”他揽住她的肩膀,用手指戳戳她脸颊。

“难怪你会把冰糕养成一个胖子。”

“他是腿短显胖。”

陆绮媛白眼警告他:“你一句话骂了冰糕两次,没你这么会说话的。”

他笑着揉了揉她发顶,刚准备说话,突然看到她一个闪身就躲到了柱子后面,用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是苏承瑾走进来了。

他落空的手慢慢放下了,对刚刚看到自已的苏承瑾点点头:“刚回来?”

“嗯,听说沪城那边给你压力了?”

谢定澜扯平的嘴角透露出无奈:“这都瞒不过你。”

面前,苏承瑾不急不躁地说:“是海盛风头太盛了,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嗯。”

“内斗太过就是内耗,我是不着急,但是海盛再这样下去……”苏承瑾勾勾嘴角,“恐怕离你来玺润入职就不远了。”

谢定澜玩笑地点点头:“你倒是永远不忘挖墙脚。”

“我这叫知人善任。”苏承瑾收起笑意,“我说真的,你在哪儿都比在海盛过得顺心,何必跟他们置气。”

“我会好好考虑。”

苏承瑾纳罕:“之前这么说你都没松过口,现在是琼州的海风把你吹醒了?”

他笑而不答。

“要是你真能来就好了。”

两人的寒暄到此结束,谢定澜目送苏承瑾进了电梯,才往刚刚她消失的方向走。

她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还好太子爷没看见,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了。”

“不怕。”

“要是他告诉家里,那你这辈子别想见到我了。”

他坐了下来:“就算是去京北爬你家院墙,我也要见你。”

“我们家墙高着呢。”

“幸好我体力不错。”

陆绮媛毫无防备地想歪了,刚喝进去的水呛到了嗓子里,不住地咳嗽起来,转过身,脸都咳红了。

谢定澜淡淡地揶揄:“怎么了?难道不满意?”

“咳咳咳咳咳……”咳得更狠了。

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夜里,谢定澜就向她好好证明了一下自已的体力,可惜陆绮媛体质不行,一个劲地躲着他,又躲不掉,只能软着身段求他放过自已。

好在她算是了解谢定澜的某些小癖好,为了能睡个好觉,豁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还是他的助理罗毅来敲门将两个人叫醒的,陆绮媛精力没他旺盛,洗脸刷牙都是他帮忙的。

最后衣服也是他帮忙换的,陆绮媛脑袋嗡嗡地响,感觉比通宵打游戏还费神。

谢定澜换完衣服问她:“公主殿下还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帮我把那个叫‘谢定澜’的人揍一顿。”

“那得你亲自动手了,公主殿下。”

她想到昨天夜里她生气揍他,结果还是被他“制服”的样子,就觉得他大概率没安好心。

罗毅等在客厅里,看到门打开,立刻说:“车已经在楼下了,苏总也要去机场,说正好和您聊点工作,坐同一趟车过去。”

陆绮媛晕乎乎地,后知后觉:“太子爷也一起?”

“是的。”

“那你帮我再叫一辆车,我不跟他们一起。”

谢定澜握着她的手:“要不我让苏承瑾换个时间再聊?”

“海盛那边的情况本来就容易得罪他,你还是和他好好聊聊吧,就算有交情,太子爷肯定也要顾着玺润的颜面。”

本来外界就说跳崖事件是海盛捣鬼,现在海盛拿了项目透露出跟玺润合作的想法,却又反复无常,随时准备变卦——谁受得了。

至少陆绮媛觉得,这件事太子爷是真的很欣赏谢定澜,给他留了余地的。

“那……”

“我不想让太子爷知道这件事,虽然他也不是多嘴的人,可……我们还是低调一点,不要让我的家人太为难,行吗?”

谢定澜只能点头,让罗毅安排陆绮媛和纪复谦一辆车,稍晚再出发。

他之前订的公务机航线昨天已经带着海盛的团队回沪城了,今天去的是普通航班,也就是在琼州的T3航站楼登机,酒店的司机对路线了如指掌。

陆绮媛还挺困的,上车之后就没说话,倒是纪复谦,一直试图找点话题。

“你们是UCL的同学是吗?你是怎么认识孙明姗的?”

“一出生就认识。”

“这么说,你应该也是京北人?”

“听不出来?”

“听得出来,不过之前我也去过京北,怎么没见过你?”

“陆启昭是我哥哥,我叫陆绮媛,现在知道了吗?”

“我靠!”纪复谦连着说了好多个惊叹语气词,“所以你就是宏远一直不露面的那个小公主啊?”

虽然陆绮媛是有点公主病,也让谢定澜这么叫自已,可这个词从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嘴里冒出来,她自已都起了鸡皮疙瘩。

“但你不是任律的……”

“我们没订婚,就是在任奶奶离世之前哄她安心的。”

没想到去看望的人一听到,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传成真的了。那时候陆绮媛刚要出国留学,也怕任奶奶知道之后心情不好,索性没去辟谣,没想到后来都默认了这件事。

“哦,那之前我四哥知道吗?他一直让我找的人姓周啊。”

“我妈妈姓周。”

“哦对,周老首长是你的外公。”

陆绮媛点头。

纪复谦算了算:“这么说,还是我们四哥高攀你了。”

她坚定地说:“他很好。”

所有人的起跑线都不一样,但谢定澜的能力性格,都很好。

“哦哦,也对,怎么能在女朋友面前说男朋友的坏话呢。”纪复谦懂事地点头,“我跟四哥是远房表兄弟,其实也就是沾个边儿,小时候老爷子就给他们兄弟一人挑了个‘伴读’,我是最差的那个。”

陆绮媛瞥他一眼,实在说不出什么宽慰夸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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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可是百分百支持四哥做任何事情,毕竟他……也挺可怜的。”

“嗯,想必谢太太应该对他不是很亲吧,毕竟她的亲儿子就在身边。”

纪复谦嘴巴长得很大:“他这都告诉你了啊?”

“说点我不知道的。”

“嗯……其实谢奶奶在世的时候,对他还是挺照顾的,老爷子也没这么一意孤行,现在……你也应该知道,四哥挺难的。”

“谢家什么情况?”

“四哥的亲哥哥,谢定炜就是个草包,他从小就一直看不惯四哥,这也正常,毕竟是……私生子,老太太在的时候还会维护一下,后来不在了,大哥就肆无忌惮了,毕竟家里没人会再为他说话了,尤其是还有三哥挑拨他们,大哥就更看不惯了。”

“继续说。”

“你的存在,除了我和四哥信任的秘书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陆绮媛在思考为什么谢定澜会封锁自已的存在,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如果她被谢家知道了,可能……会被拿来做文章。

成为陆家的姻亲,海盛就不愁国内的市场了。

但谢定澜不会让谢家这么做,不然她一定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他。

“嗯……还有就是四哥除了你也没谈过别的人了,喜欢的人都没有,要不你也分享点你们的事情给我?”

陆绮媛看纪复谦也不像是个,懒洋洋地觑他一眼,意思是: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