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窗外漆黑一片,偶尔能够听到几声鸟鸣。我从大床上醒来,瞪着天花板花了一点时间才搞清楚自已在哪里。
我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打开卧室的灯,开始在房间内寻找一切可能证明我身份的物品。房间书桌上放着一张单人照片,照片中的男人虽然有些憔悴,但是神采奕奕。
我瞥见照片旁的一台电脑,心中一动。我打开电脑,按下电源键祈祷没有复杂的开机密码。电脑屏幕上出现操作系统的熟悉图标,紧接着电脑桌面便出现在我眼前。
在我庆幸电脑居然没有登录密码的同时,也被桌面的图案吓了一跳。谁会用一张骷髅头的图片当作电脑桌面?我不禁内心吐槽。
我依次浏览了电脑里的网页登录记录,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个男人,应该说“我”几乎没有上网登录论坛的习惯。
我转念又一想,现在的人一般都用手机APP登录各种社交平台。于是,我在卧室里找了一圈,完全没有找到手机这种东西。
现如今,居然还有如此老古董的人?连一部手机都没有?我只能重新在电脑前坐下,开始翻找电脑本地硬盘里的文件。总算在一张名为简历的文档里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叫陈俊杰,55岁,在一家外资企业里工作,职位大致是一名机械设计师。
我重新在大床上躺下,怎么都睡不着,开始胡思乱想。
想着萧文林究竟穿到了什么人身上,我们会在什么时候见面,转念又记起上次来到日记本里的第366天的时候,萧文林似乎是以本人的身份出现在日记本里的。
萧家究竟和这本日记本又有何关系?
渐渐地我眼皮越来越重,最终陷入了黑暗。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我叹一口气,爬起床去公寓客厅接电话。
“喂,您好!想要和你确认一下今日下午你和杜医生的预约。”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甜美的声音。
我精神一振,“杜医生?是指杜向雪医生吗?”
“是的,您这边上午十一点前来有没有问题?”女人问。
我忙不停地点头,“没有问题,我一定准时到。”
对方说了再见之后挂断了电话,电话里响起服务评价的机械音。我按下代表满意的数字之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抬起手腕,确认了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十五分。由于没有手机导航,我只能根据过去对南城道路的记忆出发前去松果心理咨询室,所以我决定早点出发。
胡乱吃过早饭之后,我背着书包,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坐上了去松果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公交车。南城早高峰的公交车十分拥挤,我好不容易从公交车上挤了下来。
我熟门熟路地走进松果心理咨询中心。穿过门口挂着各种艺术品的走廊,我来到中心的接待室。
就在这时,我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萧文林?”我差点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房间还有其他人在。
“先生!你今天有预约吗?”萧文林像模像样地和我打招呼。
“呃,我约了杜向雪医生。”我说,“十一点。”
“十一点?很好!你随我来。”萧文林朝我眨眨眼睛。
我跟着他来到一个无人的等候室后,萧文林大声地道:“你先在这里等着,一会会有人领你去见杜向雪医生。”
“我……”我正准备开口,瞥见萧文林朝我努努嘴巴,眼睛转向墙角的方向。我抬头,看见一个摄像头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我们。
“我查过了,摄像头只有视频功能。不过我们得表现得十分自然,我也不能待太久。”
萧文林小声地道,
“我刚才看过你的资料,女儿生病去世,又和妻子离婚,最近工作上也不太顺利。你一会试着套一下杜向雪的话,如果不行也不要勉强,毕竟人家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萧文林飞快地说。
“你查到这家心理咨询室有什么异常吗?”我问。
萧文林抓抓头发,“没有,一切正常。我也没有在中心内部的登记记录里找到范西泽的就诊记录。不过,杜向雪完全有可能已经将其删掉。”
这时,一个老太太推门走了进来,我俩的谈话只能戛然而止。
“祝您一天都顺利!”萧文林再次大声对我说,然后离开了接待室。
等了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我被一个梳着马尾的女人领进一间治疗室。杜向雪正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低头看着什么。见我走进来,她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指指对面的沙发,“陈先生,沙发上坐吧,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坐。”
我转头看了一眼扎着马尾的女人,杜向雪立刻介绍道:“她是我的助理,林姝。偶然也会做一些接待工作。阿雪,给陈先生倒一杯水吧。”
我依言在沙发上坐下,柔软的触感让我舒服的地轻叹一声。我接过林姝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清甜的滋味浸润着我的喉咙,瞬间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喝的水。
“陈先生,你能自我介绍一下吗?”杜向雪声音温和。
我回想着萧文林的话,开口说:“我叫陈俊杰,去年我女儿因为得了白血病去世。妻子一直认为是因为我只顾着工作,忽略了女儿才让她得了不治之症。今年上半年,我们协议离婚。”
杜向雪朝我微笑,“那你试着闭上眼睛,我需要你回想当时的经历,并对我叙述出来。”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我有些昏昏欲睡,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的关系。我朝杜向雪点点头,跟着林姝离开了治疗室。
当我看见萧文林的时候,猛然想到我刚才完全忘记了要和杜向雪套话这件事。我有些歉疚地望向萧文林,他找了个借口跟着我一起走出了松果心理咨询室。
“你还好吗?”萧文林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怎么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想睡觉。让我先回去睡一会,我们晚上再去跟踪陈伟?”
萧文林点头,“到时候我把他的地址发给你,我现在一直在监控他的位置。”
“他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我问。
萧文林看见四下无人之后才说:“并没有,无非就是去饭店、酒吧,当然还有运输公司。”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脚步有些虚浮。“要我送你回去吗?”萧文林伸手扶住我。
“放心,没事,我打车回去就好。”我朝萧文林扬扬手,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萧文林趴在出租车的车窗上,问:“你好歹给我留个手机号码?不然一会定位怎么发给你?你在资料上指登记了一个座机。”
我尴尬一笑,“恐怕得让你失望了,这个主没有手机。你到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吧,就是在心理咨询室里留的那个电话号码。”
我回到公寓,倒在床上,很快便陷入梦乡。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家里的挂钟刚好指向晚上八点。
电话铃声准时响了起来,我接起电话:“喂,哪位?”
“是我,萧文林。现在陈伟正坐着公交车朝棚户区那边去了。我们在棚户区附近的13路公交车站牌下见。”电话里传来萧文林低沉的声音。
我挂断电话,感到头脑恢复了清明,抓起钥匙就冲出了公寓房门。当我从13号公交车上走下来的时候,萧文林正站在摇摇欲坠的站台下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我朝他打了个招呼,萧文林只是冲我一点头,说:“陈伟现在正在棚户区的房车那一带,我想他今晚是去见自已儿子的。”
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十分。我俩走过黑漆漆的桥下,穿过棚户区狭窄的巷道,来到房车旁的草坪。
房车内灯光依旧十分昏暗,只能透过车窗隐隐看见车内之人。我和萧文林躲在草坪旁的一棵大树后,一直盯着房车的车窗。
“如果你找到了杀死你父母的真凶,你会怎么做?”萧文林望向我,眼神真诚无比。
我抿着唇一言不发。我想说我一定会把他或者她碎尸万段,但另一个声音又清楚地告诉我这是不对的。
萧文林转过头,“我希望你找到你想要知道的,但我们不能被仇恨支配,不然我们和那些恶魔又有什么区别?”月光透过树叶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我忽然看见房车里的人影举起了一把尖刀!我心中陡然一惊,身体本能地开始朝房车跑去,却被萧文林一把抱住腰部。
“我们不能过去?你冷静一点,你忘记了死亡是不能改变的锚点?”萧文林小声在我耳边说。
我抑制住翻涌的内心,蹲在地上痛苦地颤抖。我是懦弱的,什么将对方碎尸万段,我根本做不到。我甚至在看见一个人即将死在我面前的时候,都会本能地去阻止,即使那个人是我的仇人。
很快房车内又安静了下来,整个草坪又陷入了死寂之中。凌晨四点,一个女人拖着一个塑料编织袋从房车内走了出来,身后的小男孩仍然咬着牛奶吸管,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我忽然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篇社论:《杀人是DNA决定的吗?》,顿感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