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地感觉到一阵眩晕,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已正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大桥桥墩的阴影里。“我又穿回成了阮弘伟?”我将连帽卫衣裹紧,心想。
这时一个黑影从桥头上探下来,左顾右盼片刻之后,黑影沿着桥边有些湿滑的小路朝桥下走去。我偷偷探出头来,想要看清楚来人的长相,猝不及防间我借着月光瞥见来人脸上的刀疤,看来这人就是陈伟。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话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浑身一僵,反手打算出拳朝对方脸上招呼。
“是我!我和你说,谋杀可是重罪,是要被判刑的。”来人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
月光洒在对方的侧脸上,一半脸仍然藏在阴影中,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眼中的笑意却不经意间透了出来。
“萧文林?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狐疑地望着对方英俊的侧脸,“你这次是谁?”
萧文林将一张警官证拍在我怀里,“我这次是林支队,我猜你现在就在这里,所以赶过来看看。”
我翻了个白眼,将警官证重新塞进萧文林的手中,“刚才我看见陈伟进了棚户区。”
“你不是都说了吗,他每天晚上都会来看自已的儿子。我说,这个阮法医实在有些变态,居然每晚都过来踩点。”
我嗤笑一声,“你父母健在,没有失去过最亲的人才会说得如此轻松。如果我是他也未必不会这么做。”
萧文林难得地被我堵得无话可说,他只是耸耸肩,“不管怎样,我们得查清楚陈伟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点头,和萧文林一起借着月光离开了大桥。皎洁的月光就像给整个南城的夜晚镀上了一层银色外衣,深夜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道路两旁的路灯仍然孜孜不倦地照着附近一方土地。
“刚才躲在大桥下的时候,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上次来到日记本的经历,陈伟可能并不是被阮弘伟杀死的。在他打算动手的那一天,陈伟并没有出现,几日后警方才找到了陈伟的尸体。”我将手中握着的手术刀藏在黑色卫衣的口袋中,边走边回忆。
“我也觉得不是。”萧文林望着前方,走在我半个身位之前,“你还记得我们看见的那具碎尸吗?如果是阮弘伟干的,尸体肯定不会那么随意切成几块然后装在塑料编织袋中。”
“不错,我记得很清楚,他本来是打算将尸体分成上千块,分散处理,以他的能力的确能够做得到。”我说。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这次你我都是国家公职人员,完全可以公开查二十五年前那起入室抢劫杀人案。”
“那我们还等什么?”萧文林开始摩拳擦掌。
一个小时后,我俩并排坐在警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思淼,警队这个查询系统太不友好了,我稍微调整了一下界面,你试试看,现在是不是好一点了?”
我深深地叹口气,提醒道:“我们是来做正事的,不是来升级警队查询系统的。”
萧文林“切”一声,“我这也是干正事啊!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咬牙,不打算和他计较,“你猜我查到了什么?阮弘伟的姐姐居然就是二十五年前那起入室偷盗杀人血案的受害人。”
萧文林“哦”了一声,凑近到我身边,身体的温度透过衣物传了过来,“没想到啊,原来联系在这里。”
“你看,这里还有阮弘伟当时的口供。阮法医现在三十五岁,也就是说案发的时候他刚满十岁。”我一边翻看案件卷宗,一边说,“受害者名叫阮玲,遇害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凶手在她熟睡的时候将其杀死,杀过人后居然还吃了饭,洗了澡,换了条牛仔裤。最后,凶手将家中的零钱和稍微值钱一些的首饰全部拿走。”
案件卷宗中附带了很多案发现场的照片,一条带血的牛仔裤被随意地扔在一个火盆旁边,裤腿被烧了一半。衣柜大开,被凶手翻得一片狼藉。女孩衣衫不整地躺在卧室床上,满脸苍白,表情十分惊恐。
我有些不适地跳过这些照片,然后注意到凶手留下的一枚指纹。“这枚指纹想必就是警方判定这起凶杀案的凶手是陈伟的证据吧。”
“这枚指纹刚刚被鉴定出来,阮弘伟是如何提前就知道凶手是陈伟的?”萧文林凝视着电脑屏幕里的指纹,道。
“你看这里!”我将卷宗翻到问询部分,“当时阮弘伟看到了陈伟离开的背影,认出他就是隔壁村里的人,那时他还叫陈建国。可惜二十多年前没有人相信一个十岁孩子说的话,警方并没有因此将陈伟纳入嫌疑人。待警方想要比对指纹信息的时候,陈伟就潜逃了,之后一直没有找到他。”
萧文林站起身,双手抱臂,语气有些慵懒:“也就是说,其实当年警方差一点就能找到凶手,但是由于一些小的疏忽让陈伟逃脱了,而阮弘伟却一直耿耿于怀。多年后,他在南城再次遇到陈伟,也就是当年的陈建国决定杀掉他。”
“这个的确是最有可能的猜测。”我学着我小说里的侦探推测道,“问题在于阮弘伟凭借外貌认出了陈伟就是当年的陈建国,还是通过这枚指纹?”
萧文林在我身旁站定,居高临下地盯着我,“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阮弘伟打算复仇,用法医官独有的方式,结果却有人捷足先登了。”
我冷哼一声,“像陈伟这样的人,被杀多次都不足为奇。”
“别告诉我你打算去杀人!”萧文林颇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你父母的案子我觉得还有诸多疑点,虽然当时开车的是陈伟,不代表他背后没有其他人。”
我点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我还没有极端到打算自已动手报仇,何况现在他已经死了!我只想知道父母车祸背后真正的原因。”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觉得如何?”萧文林复又在我身旁坐下,翘起二郎腿。
我盯着萧文林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生怕他又会吐出什么惊人之语,但又斗不过好奇心,还是开口问道:“什么想法?”
“我刚才发现南城警局附近有家烧烤店相当不错,我们可以去尝尝,现在好像还营业。”萧文林朝我一挑眉。
我不满地“噌”一声站起身,转身就打算往刑侦队办公室外走去。
“诶,别急嘛!叫外卖也可以的。”萧文林拦在我身前,“我开玩笑的,既然我们现在知道陈伟就是二十五年前入室抢劫杀人案的凶手,而且不到一周后他就会被人谋杀。如果我们跟踪他,一定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我斜靠在一张两两相对的办公桌前,想了想道:“我记得陈伟每天晚上会去看自已的儿子,然后清晨离开,我们只需要明日一早去大桥棚户区的入口处等就可以了。”
萧文林摊手,“怎么样?我的主意不错吧,现在可以点外卖了?我都快饿扁了!”
清晨的太阳刚刚从东边露出鱼肚白,我和萧文林就已经到了运河大桥附近。这个时候有很多晨练的人从运河大桥附近经过,我和萧文林混在人群中,假装自已也是参加晨练中的一员。
我一边拉伸自已的腿部肌肉,一边悄悄斜眼朝桥下张望。“放心,他还没有来!”萧文林弯腰,双手轻易便碰到地面。
这时,一名年轻女人从大桥上跑了过来,刚过来就揽住萧文林的手臂,“成哥,你昨天工作通宵,早上还出门跑步?”
我定睛一看,发现来者不正是赵露,林支队家人安排的那个相亲对象?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心中有种大仇得报得快感。
萧文林十分淡定地将赵露扯开,张望一下四周,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道:“我在执行任务,很危险,任务结束之后我找你。”
赵露十分配合地松开手,朝萧文林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还冲我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陈伟口中叼着一支烟,从大桥下走了出来。他来到一家早餐店,和早餐店的老板打了个招呼,看来是这家的熟客。
我和萧文林也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早餐店,发现这里其实是一家面馆。“吃什么?”面点老板是一名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颧骨突出,语气十分生硬。
“随便来两碗面吧。”我答,注意力却一直落在陈伟的身上。
不一会,两碗面便放在我和萧文林的面前。我望着面店老板插入面汤中黑乎乎的指甲盖有些倒胃口。
还好陈伟吃得很快,十分钟后他将一张纸币扔给老板离开了面店。我和萧文林也赶紧付账,紧随其后。
接下来整个上午,陈伟都在各处游荡,期间去了一趟车行,接了一个临时运货的工作。
萧文林无聊地靠在一棵大树旁,斜眼望着和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社会青年聊天的陈伟,眼皮没来由地开始打架。“跟着这家伙简直浪费时间,我都快睡着了。一会如果我开始做梦了请千万不要叫醒我,让我自然醒。”
“他走了!”我用手肘推推萧文林的肩膀。
我俩跟着陈伟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在城市中穿行,不时有人上下车。陈伟坐在公交车的最后排角落里,眼睛一直盯着公交车外。我和萧文林为了方便观察他的行踪,站在公交车下客的门旁。
公交车很快又在一个车站前停下,陈伟突然站起身,冲出即将关闭的车门,惹得司机一阵咒骂。“疯子,既然要下车,早干嘛去了!”
我和萧文林意料之中被拦在车上,司机的咒骂声还在继续。萧文林只能掏出警官证,“司机,停车!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这句话引得车上的人纷纷侧目。
公交车司机见真的是警察,赶紧打开车门。当我和萧文林走下公交车的时候,陈伟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