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的门被打开,里面探出一张稚气的小脸。开门的是一个小男孩,大大的眼睛,眼下带着轻微的黑眼圈,白净的脸颊上挂着些许脏污。“你们找谁?”同样稚气的声音。
我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能够遇到一个小孩子,心中微微一怔。“你,住在这里?”
小男孩咬着一盒牛奶的吸管,迷惑地望着我,“是呀,我住在这里。”
“你怎么查的资料?他居然还有一个……呃,儿子?”我扭头望向萧文林。
萧文林耸肩,满脸不在乎的样子,“这有什么问题,还不能允许警局的资料里面有个把疏漏?”
我无言以对,只能转头盯着眼前的小男孩,“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你爸爸呢?”
“我爸爸?”小男孩吸了一口牛奶,空牛奶盒发出“咕咕”的声音,“我爸爸外出还没有回,我妈妈在家。”
我闻言好奇地往房车内瞧,隐约看见在房车角落的床上斜躺着一个人。“小朋友,我们能和你妈妈聊一下吗?”
小男孩往屋内瞧了瞧,最终点点头。
我们跟着小男孩走进房车狭窄的空间,床上的人突然开口道:“两位是来找陈伟的?”
陈伟,当年撞死我父母的肇事司机。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让我感觉到一阵难受。
“不错,我们就是来找他的。”萧文林一直走在我身前,此时他停住脚步,盯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女人披散着头发,干枯的发梢微微翘起,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你生病了嘛?”我看着女人憔悴的面容,又瞥一眼小男孩。
“最近有些感冒,不是什么大病。”女人伸出颤巍巍的手,好不容易将放在床头的一支烟塞进口中,“就算为了儿子,我也不会有事的。”
我没来由地心中一软,“我们今天来主要想和陈伟聊聊很久之前的一场车祸,他不在吗?”
“那个杀千刀的已经有半年没有回来过了。”女人深吸一口烟,烟在她双指之间缓缓燃烧,“如果你们看到他和他说一声,我们母子俩已经将他踢出了这个家,以后他也就不用回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无意间瞥见女人长袖T恤下隐隐露出的疤痕,重复道:“他半年都没回来过了?”
“怎么?你们还怕我将他藏起来?相信我,如果他真的犯了什么事,最先出卖他的人一定是我。”女人将烟灰弹在床边的地板上,冷声道,“这里只有这么大,他在不在这里一眼就能看见。”
萧文林点头,从床头的一张小桌子上拾起一张便签条,又从怀中掏出一支签字笔,在便签条上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们是大学生报社的,如果他回来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女人不屑地接过便签条,随手贴在床头的墙壁上。“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有被那家伙折磨死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主人家下逐客令,我和萧文林只能暂时离开,临走之时,我又盯着那个小男孩瞧了半天。
“这个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有些担心地说。
萧文林将双手枕在脑后,语气轻松,“我倒是并不为此操心,富贵人家的孩子未必就是正派的人,穷人家的孩子也不一定会学坏。”
我点点头,“现在怎么办?你说陈伟会去哪里了?”
萧文林掏出手机,和我一起穿过黑洞洞的桥洞,“你有没有觉得陈伟的失踪有些蹊跷?”
“这有什么奇怪的?像陈伟这样的人突然抛妻弃子也很平常。”我回想起在日记本中看到的那张刀疤脸有些心有余悸。
萧文林摇头,“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说有没有可能……”
“你是说陈伟已经死了?”我在萧文林话音未落的时候插话说。
“不错,我想你刚才已经注意到房车里的女人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萧文林说。
“你是指家庭暴力?那个女人杀死了陈伟?”我皱眉回想起在女人手腕看到的伤痕,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起那个小男孩来。
“不过,这只是一种猜测。陈伟也有可能十分不负责任地决定离开这里,像他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萧文林耸肩。
就这样,我满怀心事地回到学校宿舍。刚走进学校宿舍,彭浩一把拉过我,“你跑去哪里了?你最近很不对劲。”
我只能敷衍说:“最近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说罢,又决定换个话题:“你和邹琳进展如何?”
提到邹琳,彭浩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开始滔滔不绝:“我约了她明天吃晚饭,然后看电影,你说我穿什么衣服比较好?”
我勉强笑笑:“放心哥们,邹琳也喜欢你,穿什么衣服一点也不重要。”
“真的吗?”彭浩喜上眉梢。我疲惫地在宿舍床上坐下,揉揉眉心。
第二天,我是被手机振动的声音吵醒的。我有些迷糊地睁开双眼,花了好一阵才在床铺的角落里找到差点被我遗忘的手机。
手机屏幕显示电话是萧文林打来的。我坐直身体,按下接听键。萧文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声音里居然带着些许兴奋:“你看新闻了吗?”
我叹口气,瞥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重新在床上躺下。“什么新闻?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早上六点不到,这个时间你不在床上睡觉做什么?”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解释道:“我写了一个小程序,根据新闻搜索的情况设置了闹钟。简单来说,小程序会不断搜索网上新闻的关键字,如果满足搜索条件就会启动闹钟。”
我一点也不怀疑萧文林的计算机水平,只是有些好奇他设置了什么搜索关键字。“那你搜索到了什么新闻?”
这时,我的手机“叮”地响起一声短信提示音。“你点开手机看看!我把新闻链接发给你了。”萧文林说。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点开了萧文林发过来的链接。链接来自南城的市民论坛:“今日凌晨,警方在南城最大的棚户区附近的运河里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尸体已经被碎尸,装在一个塑料编织袋中。警方目前正在排查男尸的身份。”
在新闻的旁边还附上一张不甚清楚的现场照片,照片中隐约能够看见一只人手和一个红蓝相间的编织袋。
我一个激灵,翻身下床,将新闻又读了一遍。“你的意思是,这具男尸就是陈伟?”
“现在还不能确认,不过很有可能不是吗?陈伟最近失踪了,尸体就在距离棚户区不远的地方被发现。”萧文林说。
事情的确十分巧合,我来回在宿舍里踱步,心中隐隐觉得有些担心。“我们一会去趟警局打探一下消息?”
“嗯,我父亲在警局有些关系,一会让他带我们去。早上十点左右,我们在南城市警局门口见。”萧文林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早上十点我如约站在南城警局门口。晨光正在这座城市上空盘旋,警局对面的小商贩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人流车流沸腾着,喧嚣着。
萧文林站在警局门口的保安室里朝我招手。我快步走上前去,警局门口的保安探出头来,上下将我仔细打量一遍。
萧文林笑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大学同学。我和你说,他可是一名知名的作家,写悬疑小说的那种。”
保安睁着绿豆大的眼睛,有些不信:“瞎说,如果他是作家,我就是鲁迅了。”
我颇有些尴尬,“别听他胡说,我不是什么作家。写写网文而已。”
就在这时,萧乔宇从警局内走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位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警官。“我们一会进去认尸,你去看看死者是不是你的舅舅。”
我满头问号,差点脱口而出:“我的舅舅?我没有舅舅。”萧文林立刻拦在我身前,“不怕,我一会陪你进去。”
年轻警官点点头,温和地笑道:“尸体有些难以辨认,你舅舅有什么特征,也可以和我们说说,或者如果你能提供你舅舅的毛发、牙刷等DNA证据也可以帮助我们确认死者的身份。”
我想了想说:“我舅舅脸上有一道疤痕,年纪大约五十岁左右。”年轻警官掏出一个笔记本认真地将我的话记了下来。
验尸房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房间里并没有充满血腥味,而是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房间正中间放着一个宽大的验尸台,验尸台背后是一排排巨大的冰柜。
法医官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他将我们领到一个冰柜前,说:“尸体可能会引起不适,你们……”
“放心,我准备好了。”我有些焦急又无力地打断了他的话。法医官并没有在意。
冰柜发出有些刺耳的轰隆声,我鼓足勇气望向冰柜内。尸体的各个部分已经按照人体的结构整齐地排布在冰柜中,头部被划多刀已经看不清楚长相。但,在这些刀痕中我仍然敏锐地注意到死者脸上的一块陈年疤痕。
“这块疤痕是不是陈年疤痕?”我抬头眼神恳切地望向法医官。他没有预料到我居然如此镇静,微怔之后点头说:“不错,死者虽然脸部被划多刀,但这块疤痕应该是很多年前留下来的。”
“凶手为什么要划伤死者的脸?”我喃喃。法医官耐心地解释:“这很难说,有一种可能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但也有可能是为了泄愤。”
“他是你的舅舅吗?”年轻警官突然插话。我连忙摇头,开始胡诌:“不是,不是。我舅舅的疤痕不是在这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