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哪位?”父亲接起电话,“你那边调查得如何?”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但隐约听出是一个男人。
“那个女人嫌疑很大,我们不能放弃这个调查。”父亲在对方说完之后又加了一句。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抬头,看见萧文林转头瞄了一眼父亲,看来他对这个电话也产生了兴趣。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审判马上就要来临。车辆在十字路口缓缓停下。我望向窗外,只见一辆相同颜色的出租车也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我由于身高的关系,只能伸长脖子朝隔壁出租车内望去。车内坐着一个小女孩,女孩扎着羊角辫,和此时的我差不多大年纪。女孩身边坐着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则坐在出租车前排的副驾驶座上。两人应该是女孩的父母。
这个小女孩我非常熟悉,上次看到她是在车祸现场。那时的她正在歇斯底里地哭泣。
半分钟后,前方的红绿灯由红转绿,隔壁的出租车率先启动冲过斑马线。萧文林在车辆启动之前转头看了看我,随后一脚踩下油门。汽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就像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故哭泣。
在出租车跨过十字路口的时刻,一辆巨大的货车从侧面飞速行驶过来。刺耳的刹车声,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一阵耀眼的亮光迅速靠近,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
一道触目惊心的殷红划出唯美的血痕,战栗的红色诉说着不尽的荒凉。母亲环紧手臂,将我牢牢地圈在她怀里,她一定用尽了自已所有的力气。
父亲第一时间覆盖在母亲身上,将我的两侧全都护好。在两车相撞的那一瞬间,我透过父亲腋下的缝隙看到一张留着大胡子的脸,我以后都不会忘记这张脸。他五官十分粗犷,左边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在撞击的那一刻面目狰狞。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张脸都会变成我每晚噩梦中的主角。
“爸爸妈妈,再见!”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意识很快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被一个穿着消防服的男人从撞击得惨不忍睹的出租车后排抱了出来。我头晕目眩,感到温热的鲜血不断从额头上滴落,手臂无法动弹,看来应该是骨折了。
“这个男孩还活着,生命迹象明显!”抱着我的男人喊道,“看来他的父母用身体保护了他!”
一名穿着蓝色急救服的医生接过我,将我抱上一个担架。我艰难地想要抬起头,观察车祸现场的情况。萧文林此时应该随着出租车司机的死亡被扔出了日记本,而我需要从车祸现场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
出租车整体侧翻在地,消防员用铁钳才将车门给卸了下来。大货车由于质量太大,除了车头有些变形之外,其余部分基本完好无损。货车司机已经从货车驾驶座下来,正冷眼旁观着车祸现场,他脸上冷漠的表情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你们看,车祸现场虽然有刹车痕迹,但总体刹车距离短,就好像……”一名痕检技术员站在货车旁喃喃。
“就好像司机故意撞上去,只在最后时刻因为本能踩下了刹车。不过,这并不能判断货车司机是故意的,毕竟这里道路的照明不甚理想。”另一名年轻的痕检技术员接话。
我将两人的对话牢牢记在心里,坚定了这不是一起意外事故的念头。一名梳着马尾,穿着急救服的女人来到我身边,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她的掌心带着阵阵凉意。“你爸妈在最后时刻用身体保护了你,你恨不恨他们?在你不到五岁的时候,就将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我皱眉,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眼睛却被女人用手遮住。半晌,我感觉到面上一轻。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在。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煎熬,我再也没有勇气朝车祸现场望去。我只需要记住父母最后送给我的温暖怀抱。
夜更深了,车祸现场依然繁忙。挂在救护车侧壁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二下,我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当眩晕感消失之时,我已经坐在萧家别墅会客厅里的沙发上。
我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看见萧文林正端着一个果盘满脸无辜地看着我。“没想到你小时候居然长那个样子,圆头圆脑的还挺可爱。”
“长什么样子?”我有些不爽地瞥一眼萧文林,“哪个人五岁的时候不是圆头圆脑的?”我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装作漫不经心地翻找手机信息。不出所料,没有父母的留言。
我心中一阵刺痛。
这时手机电话铃声响起,我按下接听键,彭浩雀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思淼,女神约我今晚去看电影,你和我一起去吧。”
“什么女神?”我下意识地试探。“思淼,你没事吧?当然是邹琳啊!你怎么回事,小小年纪就开始健忘了?”
我想象着彭浩在电话那边翻白眼的样子轻轻舒出一口气,看来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怎么样?车祸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萧文林将我拉到一旁。我有些心存愧疚地摇摇头,“车祸来得太快了,我只大概看清了肇事司机的样子。”
萧文林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说:“那么短的时间没有人能记住所有细节,你也无需太过自责。”
“那你发现了什么?”我焦急地问,眉毛几乎拧在一块。“我很肯定司机是故意撞过来的。”萧文林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你为何如此肯定?”我有些好奇。
“你当时因为个子太小,可能没有看到。我记得十分清楚,肇事司机在我们开到十字路口之前就已经停在那里了。在我们的车启动时,他突然闯过红灯,一路朝我们乘坐的出租车撞过来。这绝对不是一场寻常的车祸。”萧文林表情严肃。
“可是我们没有办法证实,警方也没有找到关键证据,只能将那场车祸定性为一起意外事故。而且一名货车司机,究竟和我们家有何深仇大恨,非要撞死我们不可?”我摊开一只手,另一只手烦躁地用手抓了抓头发。
“你仔细想想,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当时得罪过什么人?”萧文林问。“等等,你还记不记得,就在车祸发生之前,父亲接了个电话,提到他正在调查一个女人!”我一把揪住萧文林的衣袖,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岂料萧文林摇头,“我记得你父亲确实接了个电话。不过由于我坐在前排,基本没有听清楚通话的内容。你父亲当时提到过一个女人吗?”
我十分坚定地点头。
“在你回来之前,我上网查了一下肇事司机的资料。不如,我们去见见他?他现在还住在南城。”萧文林提议。我仔细想想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于是点点头。
在萧文林的指引下,我俩来到一座大桥下。大桥下湿滑的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穿过石板路,我们便来到一条狭窄的道路前。
“前面就是整个南城最有名的棚户区,听说这里是孕育犯罪的温床,政府很早就想将这里拆除。”萧文林边走边介绍。
在这里,城市的喧嚣仿佛和它无关,堆在地上的垃圾就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随时都会把你吞噬。
“一名货车司机虽然生活清苦,怎么会居住在这里?”我有些诧异。
话音刚落,一个满口黄牙的女人迅速贴了过来,“小帅哥,到这里来找乐子的?”
我望着她满口黄牙,拼命地摇头,“我们来找一名货车司机,脸上这里有一道道疤。”
“货车司机?”女人狞笑起来,尖锐刺耳的声音冲击着我的耳膜,“小帅哥,这里没有货车司机,蛆虫倒是不少?你到底找哪一位?”
我求助似地望向萧文林。他却十分适应这里的环境,接着女人的话说:“我们来找一条脸上带疤的蛆虫。”
女人翻了个白眼,无趣地又重新靠在墙壁上,“前面草地上住着一个带疤的男人,至于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我礼貌地朝女人笑笑,“多谢,我……”
“你们没事就滚,不要拦着我做生意。”女人恶狠狠地瞪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用一根黑漆漆的锉刀磨着指甲。
接下来的路面变得更加狭窄,走过一段路后又开始逐渐变得宽阔起来。约莫十分钟后,我和萧文林来到一块草坪前。
草坪上的草已经被踩得光秃秃一片,只留下几处杂草。草坪正中间停着一辆破旧的房车,房车前放着两张脏兮兮的板凳和一张木桌。车厢里发出微弱的黄光,一个矮小的人影似乎在车内走动。
萧文林绕着房车转了几圈,没有发现异常之后,掏出手机,递给我瞧,“记住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就是肇事司机,脸上这条疤痕不用我介绍了。一会我去敲门,你跟在我身后。”
我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虽然我在小说里经常描写主角智斗各种各样的恶人,但在现实世界里要我面对他们还是难免有些害怕。
“咚咚咚”萧文林敲响了破旧房车的车门,车内的脚步声明显一顿,紧接着朝车门方向走来。